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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清河王刚走不久, 一日, 南安公主突然相邀他们出宫一游。
    “北安君还记得先前那些酒吗?”
    韩一笑秒懂, “你说的是天香楼的春风醉?”
    “正是,虽说这天香楼本就是青楼, 给食客供应的酒水中添加些催情之物,并不稀奇,但是......”南安公主夹了她一眼,“你放心, 你就在我府上歇着, 等我去天香楼好生搜刮一番,你只管认药就行。”
    “我......”南安公主怎知她识药?
    配见她微微惊愕的神色,南安公主解释道, “他说你久病成医,早已出师,在鉴别毒草毒药这些事上面,堪称药老,你以为我还敢把你往青楼里带吗?元狩回来还不得追着我打,骂我老不正经。”
    南安公主提起清河王就头疼,当初太宗托孤时她就不该答应, 平白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好吧, ”话已至此, 北安君应承了下来, “那你们早去早回。”
    一个多时辰后, 南安公主怀揣着一大团火气回来了, 阿盈倒是抱着些瓶瓶罐罐,收获颇丰。
    “怎么了?”南宫公主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明显是和人打过架。
    干净利落把所有瓶瓶罐罐摊在桌面上的阿盈回道,“咱们在天香楼遇见个撒酒疯的公子哥,跟她抢小倌呢,她一气之下就跟人动起手来,差点把整个天香楼都给拆了。”
    说完,阿盈哼了一声,也不搭理正在气头上的南安公主,埋头查看起来。
    “.......然后呢,就回来了?”北安君掀开瓶盖,往手心倒了些药丸,塞入口中。
    话音刚落,门外冲进来一个侍卫禀告道,“启禀公主,那人的身份查出来了。”
    “是谁?”敢骂老子不男不女,不想活了!
    “是杜国公之子,端静郡王。”
    南安公主常年征战在外,与杜氏一族又素有嫌隙,甚少接触,没想到一接触就火得她要气炸了,“天香楼乃何人所有?”
    “启禀公主,这天香楼以及城中多处旺铺明为杜氏族人所有,实乃太子的产业。”
    “哼,”本朝太子竟小气到要和商贾之流争蝇头小利了,南安公主的视线瞥向安静的嗅闻,甚至品尝各种丹丸药膏的北安君,“北安君你这是作何?”
    鉴别药物,不用颗颗粒粒都尝一遍吧。
    接连服食了数种药丸的北安君脸色一变,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南安公主,“这瓶药丸,成分比添加在春风醉中更加复杂,药性也更为猛烈,倒是有几分像前朝旧物,慎恤胶。”
    较之瞿太医那份缺失了的慎恤胶,这份药方在用量和配比上更加精微。
    “你确定?”都说太子荒淫无道,未及弱冠,遍玩坏了身子,难不成这药和那宫女无关,乃是他自己服下的?
    “我确定,”韩一笑点点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药方了。”
    等不及翌日,南安公主当即入宫面圣,斥责太子昏蒙无道,沉迷声色,竟暗中投资青楼勾栏,自研禁.药,杜氏教子无方,不愧为国母,杜国公管教不严,端静郡王唆使太子沉迷声色等数罪,世宗爆怒,当即撤了皇后的凤令,禁足永宁宫。
    还未等到朝廷上这波天子子怒平息,清河王的密信随着驿马飞奔入城,世宗阅后,当即下令,“将穆氏所有女眷收押,等候问斩!”
    彼时,穆尔雅悠闲的躺在榻上小憩,冷不防直接被冲破房门的禁军守卫拎出房门,套上了枷锁,“穆尔雅是吧?好日子到头了。”
    “这是怎么回事?!”穆尔雅难以置信的哭泣求饶,“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宗大人,我要叫宗大人......”
    她再也不想回到阴暗肮脏的囚室,再也不想跌落更深的泥潭,摔得一身狼狈。
    刚被扶风郡王赎回陆府的穆尔淑衣衫不整的被拖出了府门,无力的挣扎着,向扶风郡王求救,“救我,郡王,救我!”
    侍卫推拒了扶风郡王递过来的厚厚一叠银票,悄声相告,“哎哟,我说,郡王,你就别为难小的,也别和你自己过不去了,这抓人的旨意是陛下亲下的,这穆家贼心不死,被贬西宁还暗中投靠刘宋,此乃叛国大罪,你这身外之物怕是救不了了。”
    扶风郡王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在穆尔淑耳边叮咛了一番,甩袖回屋。
    漆黑湿冷的地牢里,穆氏女眷哭作一团,比起心灰意冷,哀痛欲绝的亲眷,穆尔雅不肯的死心的张望通道尽头方向,期盼着宗侍人会来救她。
    从扶风郡王那里得知了她们被关押真相的穆尔淑哭笑不止,万念俱灰,给她们活下去的希望的是父亲兄弟,害她们再次沦为阶下囚的,还是他们,怪不得世宗严令她们之中有人寻短见,防的就是穆氏男儿不会甘心被流放,只好以她们的性命相要挟。
    阴暗的地牢里响起了起起落落的脚步声,宗侍人拎着食盒果然来了。
    “大人,大人,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穆尔雅抓紧木桩,拼命探出脑袋,好让宗侍人看清自己。
    “哭什么哭,”宗侍人温柔一笑,极尽惑人之意,手指轻轻勾起穆尔雅的下巴,俯身叮嘱,“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吃顿饱饭。”
    穆尔雅不敢相信宗侍人的言外之意,“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蠢货,他救不了我们!”衣不蔽体的穆尔淑全然抛弃所有的尊严和脸面了,“你没听见吗,这是让你吃断头饭的意思。”
    “你胡说!你胡说!”穆尔雅崩溃大哭,涕泗横流,“大人,你有办法的,你肯定有办法的,你是我大魏第一个被封为秦郡公的内侍,你权倾朝野,你肯定有办法的!”
    “哼,”穆尔淑宛然起身,苦笑哑声,“爵位不过是虚封,他不过就是仗着皇上的恩宠罢了,怎么敢抗旨欺瞒,不过是和他对食了几日,他凭什么要救你?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一个祸患!”
    穆尔淑所言虽不中听,却句句实言,宗侍人勾唇一笑,“看来穆家还有个聪明人,死,不过痛一时,放心吧,清河王定会带着穆家男丁所有的首级回来的,你们一家老小下面团聚吧。”
    言罢,宗侍人放下食盒,无视穆尔雅的哀求呼唤,悄然走远,消失在了走道尽头。
    宗侍人刚走不久,阿盈的身影出现在了走道里,他顶着完美无缺,白皙若皎月的一张脸,出现在这阴森的地牢实在不搭。
    脆生生的嗓音响在恶臭漫天的地牢里,“谁是穆尔雅呀?”
    阿盈左右四顾,顺着人群的视线站定在了穆尔雅面前,“你就是穆尔雅,哟,宗侍人给你送吃的来了,还有几分情谊嘛。”
    反正都要死了,穆尔雅也不再惧怕,直视着面前邪气满满的男人,“你是谁?”
    薄刃抵在穆尔雅脖颈处,阿盈狡黠一笑,“知道了我是谁,又有何用,反正你都要死了,我来呀,就是让你早些闭嘴的。”
    阿盈亲切一笑,袖花一卷,片滴血迹不沾,扬长而去。
    还以为自己就要没命的穆尔雅晃神了好一会儿,张口难言,才惊觉刚刚口中被塞入了什么东西,她已经哑了。
    圆月洒下清冷的光线,一道影子轻松跃入南安公主府。
    南安公主正托腮望月,顺便摇着小扇子扇着小火炉暖酒,“回来了?”
    轻若雪落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片刻后,藏于黑暗中的那人磨蹭着雪粒,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南安公主跟前,低垂着脑袋,吐出一个字,“嗯。”
    南安公主乜他一眼,“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是不想回来了吗。”
    “哼,”阿盈小声哼哼着,扬起下巴,露出了光洁圆润的额头,像猫咪般狡黠灵气的一双眼,落满了月光的余辉。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的小祖宗,过来,”生怕待会儿他又哭又闹起来,南安公主赶紧牵过他冰凉的手,圈在怀抱里,围着小小火炉取暖,“你说说,我又哪里惹你了?”
    南安公主扪心自问,她游戏花丛这么多年,哪像这般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过。
    这个小□□,小色狼,分明是他自己来招惹的,结果得手了,又管东管西的,一不如意,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一串串的往下掉,可把她心疼死了,偏偏还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她到底哪里惹他不开心了。
    “你!......”阿盈瘪瘪嘴,埋进她的怀抱不肯说话了。
    “看吧,绝对又是你想诬赖我,我今日可乖得很,除了练武,啥也没干,也没.......去找其他男宠。”
    南安公主摸摸耳垂,有些心虚,她确实动过某些念头,可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阿盈委屈巴巴留着猫泪那张脸给打散了。
    “真的?”阿盈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
    “我啥时候骗过你了,你个小兔崽子,昨晚趁我睡着还咬了我一口,是不是?”
    “哼,那是你活该。”阿盈不肯服软的偏过头,又悄悄靠在了她宽阔踏实的肩膀上。
    “我怎么就活该了,”圈在腰际的手滑上肩膀,微微扯下宽大的衣袍,埋头轻咬着锁骨,“扯平了。”
    小气猫埋在南安公主怀里又不说话了,南安公主抬手抚弄着他顺滑的长发,“好了,夜深了,咱们睡吧。”
    “那你抱我回去!”阿盈还有些余怒未消,谁知道那日要不是他混进几位郡王送的男宠堆里,故意在他面前晃悠,这只大□□指不定就都收下了。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身高马大的南安公主抱一个七尺男儿颇为轻松,她打横抱起眼泪汪汪的小花猫,送回了卧房,“你羞不羞,白天还张牙舞爪的,心气高得不得了,怎么一到了晚上,在我面前就哭哭啼啼的?”
    在南安公主衣襟上蹭干了眼泪,阿盈扬起头,半埋怨半撒娇的说,“谁让你之前有那么多男.宠,你个大色狼,大淫.虫。”
    阿盈所说的都是事实,南安公主又是挤眉毛又是弄眼睛,也没能挤出几个有用的词语反驳,“好吧,好吧,是我不对,咋们睡吧。”
    阿盈可没打算那么早睡,他飞快解开了南安公主的衣带,钻进了她怀里,“嫣儿.......”
    一番云雨后,阿盈气鼓鼓的缩在南安公主怀里,想着想着又掉下了眼泪,“嫣儿......其实,我好想好想和你有个.......”
    “你知道的,我不能.......”南安公主长叹出声,翻身亲吻着那双泪眼,“别哭了,阿盈,你要是真想有个.......我许你.......纳一门妾。”
    这是南安对他最大的妥协了,她心知肚明,此人在明知她不能有孕后,还肯放下男儿的骄傲和身段,甘愿做他的男宠,甘愿陪她上战场出生入死,生死不弃,这已经是她这辈子除了声名之外,得到的最美好的礼物了。
    “我才不要......”阿盈瘪着嘴,气鼓鼓的用牙齿磨蹭着南安的手指。
    与此同时,深宫之中,月光静静地洒落地面,微醺的世宗撇开宗侍人的连连劝阻,踏进了淳芳苑内院,看着那个静坐在月光下的身影,恍然又回到了多年前,“菁......姝戎?”
    望着月亮失神的北安君被世宗的呼喊声惊醒,偏头看过来,忙不迭起身参拜,“姝戎见过陛下。”
    “姝戎......”世宗双眼迷离,口带酒气,扶起欠身的北安君忍不住凑了上去,“做朕的女人好不好?”
    “陛下!”使劲挣脱开世宗的束缚,北安君无法执剑弑君,只得快步退开,“您醉了,姝戎不是你的妃嫔。”
    “你是,明日朕就封你为昭仪!”体温异常高的世宗双眼赤红,犹如困兽,他猛地挣脱理智的枷.锁,朝北安君扑了过去,死死的将北安君抱住,“姝戎......”
    “若陛下执意如此,赵姝戎只能以死明志。”赵姝戎清冷的声线,毅然决然的神情,不施粉黛的眉眼完美的和舒太妃重合在了一起,她冷笑着,斜睨着潮红满面的世宗,再次挣脱开世宗的禁锢。
    剑刃轻轻划拉过修长的脖颈,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看着如此决然的北安君,世宗面目扭曲,怒极反笑,“好,朕成全你。”
    面目狰狞的世宗甩袖而去,被动静惊醒的闵桃红眼看世宗抛下一句话,转而离去,慌忙冲了过来,查看赵姝戎的状态,“小姐......你......”
    “我没事......”赵姝戎扔下宝剑,擦拭着脖颈上的伤口,“放心,我不是真的寻死。”
    她还要等元狩回来,她不会死的。
    一夜过去。
    翌日,世宗突然下旨册封北安君为昭仪。
    北安君面无表情的接旨谢恩,而后,拎起承恩宝剑,在院中翻腾挥舞,直至身疲力竭,在闵桃红的一再劝阻之下,才肯停下来。
    “小姐......你别这样,你得保重身体。”闵桃红抱着北安君的双臂,哭喊着,“咱们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是吗?”北安君乜她一眼,冷笑道,“就像咱们隔壁的陈太妃一样是吗?”
    北安君突然好奇,陈太妃是因何得罪了太宗,她踩着石桌跃起,轻松翻过围墙,落在了堆满枯枝树叶的冷宫之中。
    偌大的宫殿,满目萧索,竟然没有一个内侍或宫女,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粗布的老妇人正坐在四阶上啃着黄馍馍。
    她两眼无神,眼睛浑浊,脸色青黄,整个人都瘦脱了相,眼眶凹陷,腮边却飘上了两抹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是时日无多了。
    北安君执剑相问,“你是谁?”
    老妇人似乎是有些耳背了,偏头打量着一身素装的北安君,迷茫了好一阵儿,突然激动的扔掉了手里的黄馍馍,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北安君的双腿,“小晔,小晔,是你,你回来了?”
    老妇人哭哭啼啼的说着,“小晔,你还和原来一样,我好想你,小晔,我好想你......小晔,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下来陪你?”
    原来是失心疯了?韩一笑蹲下身来,扶起了老妇人,到石阶上坐着,“没有。”
    “真的,小晔不怪我,不怪静雯,”老妇女破涕为笑,笑着笑着嘴巴一瘪,又哭了起来,“小晔,都怪我无能,是我没看好元润,他老是生病......不,他是被毒死的,元润是被毒死的,太宗怎么容得下他,哪怕他真的是他的骨血呀,都怪太子,是他强迫你的,他是个畜生,竟然借着酒醉轻薄你......”
    “元润死了......他还那么小,和我的元狩一样大,”老妇女攥紧了北安君的衣角,轻声的抽泣又突然转为了大笑,“小晔,小晔,你真好看,你一点都没有变.......”
    老妇人伸出手抚摸着北安君的脸颊,嘴角突然向下一弯,一脸的惊恐,“你不是小晔,你不是,你是谁?!”
    老妇人猛地弹开了,癫狂的大哭大叫起来,“小晔,你去哪了?你怎么不来看我?”
    凄厉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神神叨叨的老妇人瘫坐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北安君走近才发现,在大喜大悲之下,这个饱受摧残的老妇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北安君神色黯淡的回到了淳芳苑,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枯坐着。
    她恍然明白了元狩的处境,先前世宗的大度宽容不过是看在元狩是舒太妃的骨血上,亦或是,还不知太宗留了一手,还以为元狩是自己的骨血,假意慈悲罢了。
    “北安君!”一个娇俏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元蕊拎着裙角飞奔过来,“我听说你被封为昭仪了?”
    “嗯。”北安君淡然一瞥,眼神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