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至,寒来暑往,已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三年了。
那时我初次有孕,也是这样一个漫天飞雪的时候,孩子呱呱坠地。我的手臂仍旧使不上力气,但还是向瞧一瞧孩子。眉凝抱着孩子跪在我的床榻前,她掀开襁褓的一角,露出粉白的孩儿面,眼睛鼻子都小小的。我伸手用手指头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问道:“孩子怎样?”
乳母站在一旁说道:“王妃你瞧小公子这好气色便知道孩子健康,以后定能身体强健,不须王妃操心忧虑。”
我道:“那便好,你好生照料孩子。眉凝,我好累,想先歇会。”
眉凝在我耳畔道:“王爷与王妃都在外头,想进来瞧瞧你。”
我别过头去,额头上的汗水由温热变冷,又变得粘腻,我甚至能闻见汗水淡淡的臭味,慢声说道:“你照实跟他们说,我累了。”
眉凝道:“王妃也就罢了,只是,这王爷您不得不见,您为他诞育公子,是大功劳。”
我哀道:“既是我的功劳,为何还不能由我自己做主好好歇着?”生产以后,浑身都好似脱了水一般,犹如生了一场大病。腹中孩子,须得怀胎十月,才能安然生下,这十个月,身子一日比一日惫懒,我原爱吃些辣的、咸的,入了王府后就甚少显现出来,怀孕之后越发不能吃了。林医令嘱咐需要饮食清淡,不可吃辛辣油腻之物,此等嘱咐无异于是生完大病后养生之道。
眉凝见我语气不善,又说道:“奴婢知道王妃心中不悦,但为了小公子,王妃也该忍着些才对。”
我不语,阖上双目,她亦是无可奈何,只得出去回禀道:“侧王妃身子疲累,已然睡了,王爷和王妃也劳累忙碌了一整日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去吧,明日再来瞧侧王妃。”
说完此句话,又听得外面喁喁几句,声音消去,大约是他们离开了。
我却怅然落泪,这个孩子我原本是不想留下的,我深知自己满身罪孽,此生是不得安稳的了,何苦连累他来与我共受苦难,被置于炉上蒸烤。但是,眉凝再三劝我,加之我初次有孕,林医令对我说,头一胎的孩子如果强行以药力打下来,对身体损伤极大,劝我勿要为之,就在我犹犹豫豫之间,肚子开始渐渐显怀,我在梦里似乎也能感受到另一条生命与我的命运相连的那种奇异的感觉,于是,左思右虑之下,便道:“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算我欠了这个冤家的。”
眉凝见我想开了,也十分开心,急急地去通报了桓矾。我与他,缘分本浅,情缘更浅。三年来,聂容还是在他的庇佑之下做个盲眼女子,而我费尽心机也还是未赢得他的半分真心。
我与乔王妃俱是天涯沦落人,只要她井水不犯河水,我便与她秋毫无犯,维持住表面和平。王府里的几个侍妾倒是变了,自缢的自缢,跳井的跳井,对外一律谎称是抱病而亡。其实我心里清楚,是她们彼此缠斗,乔王妃顺水推舟,我亦推波助澜。
正胡思乱想着,却有脚步声至轻至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