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回道:“儿臣知错,是儿臣未能照顾好五哥。”
淑妃泫泪欲泣,眉骨之上,两道纤细的眉毛好似一笔勾勒而成,天然去雕饰,不带半分矫揉。
我察觉到淑妃欲哭未哭的神情之下藏着的一丝得色,她借由帕子,将那得色遮掩的干干净净。
她抬起眼皮,多觑了寿王一眼,那寿王病躯横卧,连手腕骨节都显出几分青白。
另一名宫妃上前,劝慰淑妃,她的衣裙边缘镶银走金丝,绣着白鹭,腰姿纤弱,容色寡淡,一双细眉,唇也单薄,两颊无肉,幸而涂抹了些许胭脂水粉,才增添了点光采。
她低声劝解淑妃,陪着她一同神情哀哀不能已。
我思索着,这应该是韩氏。韩氏依附淑妃,挣出了一子一女,小公主在前年岁末犯了天花,没能救治得过来。仅有的一子资质愚钝,听闻那孩子到七岁才由周老学士启蒙开悟,至今仍然不似其他皇子公主那么机敏聪慧。
皇家的金枝玉叶向来是是母子相连,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如有罪,陟罚藏否,皆由皇帝定夺。那孩子生于皇家,平庸便成为他与生俱来的罪过了。因之,皇帝对待韩氏也另眼看待,渐渐生出几分厌弃。
韩氏自知既无倾城国色,令君王倾倒石榴裙下,又无母族势力相帮衬,只好去寻一个依靠。淑妃对之施以援手,她便立刻顺杆而上,向淑妃表明心意,惟其马首是瞻。
历历数年,韩氏一直没有生出异心。淑妃几番浮沉,终于在这后宫中大权在握,几乎堪称一手遮天。韩氏如素如常,待人平和,一颗心系在自己唯一的子嗣身上。所以,到今日,我也没听过哪个人说韩氏害过某人。
但,宫中局势陡折曲转,谁害了谁,谁推波助澜,谁顺水推舟,谁煽风点火,真是讲不清,理不清。
韩氏声音细弱,令人一望,便觉着她仿佛笼罩在轻烟薄雾之中,就如同来一阵风一吹,她就会随着风与烟雾一起消失。
皇帝面色凝重,他开口问道:“老五醒过了?”
宁王絮絮地说着寿王醒转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皇帝颔首凝神听着。
我瞧他们不似平凡人家的父子,反倒像是一个上位,一个下官,说的仿佛也不是家事,而是国事。
皇家的事情哪一椿不是兹事体重,储君之位、皇子之争,凤冠凤位、后妃倾轧,他们心中如何不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家之事在朝夕之间更改,那么,天下之局势也会随之而更改。
宁王与皇帝无父子温情,其余的皇子亦没有。这冰冷冷的皇家制度、皇家规矩,连关心照顾都是逢场作戏。
既然悲伤可以假装,那欢愉也是可以假装的。昨日北宸殿中,盛极人间,坐享万世之繁华,皇帝确实会感到愉悦吗?他会不会觉得那些繁华与目光,如同万斤枷锁牢牢地锁在他的脖颈之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因而,他的神色几乎总是凝重的,只有少数时间才会展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