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妹低头,仿若存了许多心思。
我打量着她,头发已整齐,但是这身上的衣服怎么没换?难道李主事没有给她们新的衣裳?
三姐姐也在逗五妹妹,设法让她开心一点。五妹妹与六妹妹一样,穿的皆是破旧衣服。
我问道:“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李主事没有拿新衣服来吗?”特意压低声音,只担心隔墙有耳。
三姐姐望了我一眼,垂下眼帘,然后摇了摇头。
我见三姐姐此种神情,便知有古怪。
“三姐姐,眼下只有我们姊妹四人,有话也不能藏着掖着,说出来,一起想办法解决不好吗?”
三姐姐咬了咬唇,抱住五妹妹,对她说;“同六妹妹玩去吧。”
五妹妹依言走到我身边,我亦放开六妹妹,两个女孩子盘腿坐于床铺之上。
三姐姐冲我招招手,我走过去,那一霎,我意识到她的眼底有泪光。
三姐姐牵着我的手,我们到门边。古旧的门框上油漆的暗红色斑驳、剥落。
她的声音中含着无限的悲痛和隐忍。她对我说:“我们可能不会与五妹妹、六妹妹在一起了。”
“什么..什么意思?”
我震惊于她所说的话。
三姐姐含泪道:“早晨李主事和我说的,我们暂居浣衣所而已,再过两三天,我们将各自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做婢女。”
我以为沈府离散,我们姊妹四人还能在一处,相扶相依,不曾想,竟然连这样的希冀都破碎了。
我握住三姐姐的手,问道:“三姐姐,你知道我们将要分到何处吗?”
三姐姐道:“我不清楚,李主事没说。她只说,快则一两天,慢则半旬,也可能被直接留在浣衣所。”
“那你为甚么不跟我说?”
我看向三姐姐。
她偏过头:“说了又有什么用,我们能决定的了什么?现在我们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
我心中钝痛,她此话何尝不是我的写照。
三姐姐悲痛难当,哭的气噎喉干,可还是强压着声音。
我坐在她身边握紧她,劝慰她,听得她说嫡母才将我们托付给她,没想到,转眼就是分离。
等她心绪平复,喘息方定,我们就去做事了。
相较于早间脏乱衣服成堆,午后的活计就轻松多了。浣衣所库房中预存了一部分衣服,那些衣物都要时常翻出,以免潮湿虫蛀。
眼下正是冬月,难得好辰光。李主事叫我们搬出箱笼,一件一件取出来晾晒。忙完此事,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浑身上下疲乏疼痛,自觉四肢皆不是自己的了。搬运箱笼的过程中,还划破了手。
自我出生以来,粗重活计从未沾手,平日里吃的菜肴都是丫鬟仆妇们端上桌子我才动筷的。
除活计粗重外,我身上透出一股汗酸味。香汗漓漓,这样的事情,需得大价钱的胭脂水粉才能做到。
我已经快大半个月,不曾施过脂粉了。
玫瑰花露,蔷薇香粉,茉莉花末,海棠点染,芍药花钿。行过处香风细细,光**人。
放目望去,一行行皆是垂下的锦衣华裳,与我无关。我穿行在似招魂幡如旗旄的衣裳中,仿佛要被泼天的富贵淹没一般。
李主事说可以休息一炷香,一个时辰后就要收衣服了。
我看了看朗清的天空,连日光都是冷的。
三姐姐的眼圈红红的,大约是午间哭的太用劲的缘故。
我叹了口气,命如转蓬,不知系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