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泡进冰冷刺骨的水中,我甚至可以感触到冰碴漂浮在水面上。
这水比起昨晚的井水还要冷上十倍,寒气直往四肢百骸中钻。洗完几件衣服,骨头缝似乎都在冒着寒气。
三姐姐的手泡在水中,关节处早已红了,指头泛白。
她低头,搓洗。衣料磨蹭着娇嫩的肌肤,快有血丝渗出来。
我咬着牙,继续洗,冬月的浣衣所总归要比监牢好太多。
日影渐转,到午膳时刻,我们合力抬起木盆,把衣服晾晒在浣衣所外。
云光徘徊,难的是一缕清风,不夹料峭寒意,徐徐地吹过。
我望着三姐姐的面庞,那缕清风吹过,她阖上眼。
午间用过饭食,我们去房中休憩。五妹妹与六妹妹在床铺上玩石子。五妹妹抓住一个,往上一扔,立即抓住铺在床上的石子,而后接住之前抛向空中的石子。六妹妹仿效她,但没接住,只得重新来过。如此尝试两三次后,她亦接住。两个小孩子,不亦乐乎。我与三姐姐相视而笑。
我倚靠在床边,六妹妹坐在我身边。三姐姐则抱住五妹妹。今早起床后,就去洗衣服了,没时间过来照顾她们俩。
看她们装束不整,我问六妹妹说:“刚才李主事让你们两个吃过饭了,吃的什么啊?”
六妹妹答道:“李主事带我们吃了馒头,馒头里面还有菜。”
我解下她的发绳,用手替她梳拢头发,笑道:“真的啊?什么菜?”
六妹妹手指头含在嘴里,一脸凝重,沉思道:“是..是白菜。”
五妹妹在那边纠正道:“是芹菜。”
三姐姐也正在笑盈盈地替五妹妹梳头发。
我把六妹妹的头发扎成两个小鬏儿,拿发绳绑了两匝,又问:“好吃吗?”
六妹妹点了点头,回说:“好吃,但..”她的话音旋即吞没。
但还没有在家中的菜肴好吃。
这数日不能饱餐,受饥饿之苦,眼下能吃到馒头,实属不幸中的大幸了,不能再有诸多抱怨。
可是,这话我不忍心对六妹妹说,我比她早出生两年,好歹也见过沈府的兰桂齐芳的样子了。
她才享受了几年沈府的好处,却因沈府此间由他人捏造的罪孽而遭受此等厄运。我于心不忍。
我摸了摸她额边垂下的碎发,郑重地告诉她:“六妹妹,以后肯定会有更好吃的东西给你的。”
她嗯了一声,抿着嘴,眼睛还是如水般清亮。
沈府之罪案,何日可查清,何日可昭雪,我心中亦没有定数。
半日的活计已经让我又累又冷,我不知往后我还能替三姐姐分担多少,我不知自己还能撑到何时为止。
早年间,我看市井小说,书中被冤枉的忠臣,总能在篇章结束以后就得到应有的昭雪,可后来翻阅《战国策》《资治通鉴》等书,才知道浩浩千年的历史上多得是被冤枉至死的臣属。
小人构陷,奸佞当道,主君昏庸,律法不严,种种事项,皆会给予地裂般的、不可挽回的谬误与伤害。
我要守在浣衣所里等待父亲或者兄长们的挽救吗?
等待有一日他们能够带我们重回沈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