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就爱说笑,听说……听说秦淮河女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看着自家小媳妇扭捏,心下却大大舒了口气,一时大意了,竟然说漏了嘴,站起身来,牵着她的小手。
“相公都跑去了外面躲难,咋又将相公寻了回来?不会真的是因为张裕妃吧?”
两人散步在阁廊,身后远远跟着四个半大宫女,朱徽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说道:“昨日去娘亲那里,也还是听李庄妃娘娘说的,张裕妃连个屋子都没有,只能缩在屋檐下,已经一日没了吃食。”
“相公,张裕妃真的与刺杀有关吗?为什么呀?”
刘卫民心下一叹,说道:“相公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你知道的,咱们是外臣,尽管咱家与陛下亲近,可这种内廷私事,咱都是要尽力避免掺和的。”
“嗯。”
朱徽妍微微点头,叹息道:“皇兄其实很聪明的,性情敦厚温善,若非有因,也绝不会对张裕妃如此,可……可再如何,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啊?!”
刘卫民也有些发愁,叹气道:“张裕妃不懂,难道李庄妃还不懂吗?本就早于皇后张嫣有了些生孕,怎么还掺和这种腌臜事情啊?”
“你皇兄子嗣艰难,这个时代养活娃娃更是难上加难,相公是挺想帮一把,不为别的,只是为未生下来的娃娃,可……可咱一旦做了下来,很可能就得罪了一群人,至少张嫣是不高兴的。”
“唉……”
刘卫民摇头深深叹息一声。
“甲字菜园的一混账菜户,咱家被动了许多,外臣们尽管不说,陛下又是幽禁了张裕妃,又是将你信王兄赶了出宫,任谁也知晓发生了何事,偏偏你王兄还硬是将屎盆子扣在咱家头上,一旦咱家插手张裕妃事情,相公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他们会明知不是咱家做的,也会将屎盆子牢牢扣在咱家头上的。”
“那怎么办啊?万一……万一这是皇兄唯一的一个孩子呢?王兄与相公不合,怎么办啊?”朱徽妍一脸焦虑,自打听了刘卫民说起《明史》之事,她就对此事一直担忧,唯恐《明史》所载真的成了事实。
刘卫民比她还要担忧,他不明白,原本好好的,也没看出朱由校对张裕妃有太大的不满、厌恶,第一次有孩子难免有兴奋、焦虑,接着皇后有了生孕,对张裕妃有稍微冷淡也可以理解,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呢?难道一切真的无法改变?
“唉……”
无奈深深叹息……
“午后,相公去皇宫看一下,若……算了,不想了。”
“相公走的几日,家里没多大事情吧?”
拉着她的手坐到阁廊下的木质长椅上,询问起几日来的事情,除了卖盐巴出了点小事情外,其余的反而并无多大事情,而沈允婻前来,除了送些南洋珍奇蔬果,就是送银子入库。
朱徽妍说道:“今年织造府一共收购贩卖了三万一千石,丝绸两万七千三百二十六匹,共计五百三十万两,布匹贩卖了三百七十万两,南洋走马六甲入西夷国贩卖的香料、茶叶、瓷器、火铳、火炮……一共差不多三百八十万两,扣出本钱、各种消耗,大约赚了四百万两,海贸司收取的税赋大概有七百万两,马六甲过路费八百三十万两,经营的店铺少一些,不到百万两,苏禄、安南赚了的银钱除去军将所需,都购买了粮食,一共三百万石,两地钱庄也只预留了不到十万两银钱,是不是少了些,毕竟两地也已经用了龙票,三百万石粮食购买花费了五十万两银钱,再加上军卒花费的银钱,若发生挤兑,十万两银子是不够的。”
刘卫民微微点头,西方货币主要以金银为主,而儒家文化圈却以铜银为主,苏禄人丁不足百万,安南三五百万,两地若以每人每年十两银计算,当用五百万两银,以龙票控制两地金融,储银当在一百五十万两为稳妥。
想了想,刘卫民说道:“后日吧,后日相公与三爷爷说一声,等沈允婻离开时将银带走送去安南、苏禄。”
“对了,马六甲、苏禄的铜和硝石运来了没?”
朱徽妍微微点头,说道:“南洋、莫卧儿等地的铜、硝石、粮食较为便宜,一共买了百十艘大船,花了不到两百万两,具体数据已经放到了书房。”
“迈克尔已经自相公说的美丽大陆回来了,听说他们半路遭遇了一些海贼,俘虏、抢了些银钱,也带回了不少金银铜、硝石和其他东西,船队还需等待半个月才能见到吧。”
说着又苦笑道:“看着是不少,若没马六甲的收益,咱家今年进账还债是不能超过千万两的。”
一想到数亿两的债务,朱徽妍小脸就是一阵哀愁,刘卫民却不甚很在意,说道:“刚开始而已,过些年海贸司净利就会超过千万、两千万的,债务的问题并不需要太过担忧。”
朱徽妍叹气道:“马六甲的事情怎么办,与海贸司并在一起吗?”
“暂时不用,暂时算是咱家的产业,等三十年后,咱们还了债后,再看情况吧,本心上讲,相公更愿意让马六甲成为咱家的私有财产,不是相公贪财,而是因为这个位置很重要,是东西方海上交通要道,咱大明人并不是太过看中海外利益,永乐年时,安南得而复失即可看出,朝廷并不善于经营海外之事,所以……所以留在咱家更好一些。”
……
“是因为大明岛吗?”
“嗯。十年、二十年后,无论是为了咱一家老小,还是为了今后的大明王朝,大明岛都必须夺了下来。”
刘卫民说道:“大明岛、大明本土、马六甲,三方如同一个大三角,而南洋诸国夹在三者之间,只要占了大明岛、马六甲,今后南洋诸国就是大明朝的内湖,南洋诸国想兴风作乱也绝无可能。”
“鸡蛋不能永远全放在一个蓝子里,你是公主,知道咱大明强盛时候是什么情景,如今困难了,落魄了,可若外面有一个帮手,就算将来大明朝有了困难,也还是可以搭把手,甚至直接出兵数万帮助讨贼、平乱。”
朱徽妍点头道:“妍儿相信相公话语!”
“呵呵……相公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但相公就是这么想的,将来咱们的孩子全都随你的姓,姓国姓朱……”
“相公……”
朱徽妍一脸不可置信,刚开口,就被一只大手摇晃了下肩膀打断。
“相公仔细考虑过了的,咱家就算去了大明岛为王为侯、封国,也绝不能与大明朝有了间隙,两者本就是一体,那里毒虫遍地,毒物触人即死,不仅陆地上如此,大海里也是如此,世界上最毒的海蛇,最毒的水母、章鱼……全在那个岛屿,碰触即死,又是无人烟之地,就咱家门外那些混球们,他们连只是冷一些的奴儿干都司都不去,怎么可能愿意去了那里,也只能咱家去开拓荒芜土地。”
“可若将来咱家的子孙姓了刘姓,三五代之后,会不会觉得与朱姓有区别呢?所以啊,咱从一开始就断了这些潜意识危机,反正你生的娃娃都是相公的,姓啥都无碍,除非是你不要相公了,除非你改嫁跟……”
“相公……不许……不许胡说……”
“咋还哭了呢?”
“妍儿十四了,要与相公一起生娃娃,一起到老……”
泪眼盈盈的朱徽妍甚是让人心疼,刘卫民心下不知暗抽自己多少个大嘴巴,说这些破烂事干嘛,忙安慰道:“相公也就开个玩笑,当然要一起活到九十九,再过几年,咱就生娃娃,相公哪里都不去,就专门与你一起生娃娃!”
“要不……要不现在就要个娃娃吧?”
“嗯!”
朱徽妍忙要挣扎起来,就要拉着他去后院,刘卫民一愣,随即又好笑起来,忙将她按下,笑道:“净会胡思乱想,你现在还没到生娃娃年纪呢,相公是说……是说收养一个……”
“不要!”
朱徽妍想也未想,直接断然拒绝,反而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咋了?先提前练习当娘亲不好么?”
“不要!妍儿要自己给相公生!”
“相公也没说不让你生养,相公的意思是……收了张裕妃的孩子。”
“嗯?”
朱徽妍一愣。
“相公,这……这是不可能的,皇兄是不可能答应的!”
刘卫民皱眉说道:“陛下的童年挺凄惨的,你王兄比他可是好多了,有娘亲与没娘亲没区别,难道你没发觉你皇兄性子有些孤僻吗?”
朱徽妍微微点头,认同道:“皇兄性子是有些孤僻。”
刘卫民说道:“这就是了,人就是这么回事儿,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拥有,张裕妃的事情且放在一边不提,陛下是不是……是不是从心底已经排斥了未出生的孩子?是不是根本就不愿让他出生,不愿让他走一遍自己的路,不愿他的孩子重新经历一遍,自幼有娘与无娘没区别的境遇?”
朱徽妍眉头微皱。
“皇家无情,无恩义,陛下性情却敦厚、良善,说实话,换了任何一人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可不管如何,孩子是无辜、无罪的,人也最怕第一次,第一次愧疚,第一次冷漠,第一次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