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大唐士兵的话,老百姓们半信半疑,毕竟他们不了解大唐士兵。见老百姓很是犹疑不决,唐军士兵们又喊:“老乡们,请相信我们,我们的粮食非常充足,完全没必要抢你们的粮食,我们的目的只是不让城里的守军得到粮食,逼他们早日投降。我们在这里已经守了七个月,这你们应该知道。”
听了这话,一些老百姓动了心。大唐军队会不会抢他们的粮食,他们不敢百分之百确定,高句丽军队会抢他们的粮食,他们则百分之百能肯定,既然如此,跟着大唐军队走不失为一个办法,至少还有保住粮食的希望。
“我跟你们走。”有人喊。
“我也跟你们走。”紧接着就有人响应。
“我也跟你们走……”响应的人越来越多。
“那就赶紧走吧。”士兵们催促道:“城里的高句丽军队要是出城,你们就走不掉啦。”
这么一说,老百姓们都害了怕,不管是心甘情愿跟大唐军队走的,还是害怕高句丽军队来抢的,亦或害怕不跟着走会惹怒大唐军队的,反正是所有老百姓都跟着走。
刘乙三宣布:“地里还有粮食没运回来的,每家留下一个青壮年男人,一会儿我们的运输队就会赶到,你们带路,我们的运输队去帮你们把粮食运回来,以免让高句丽军队抢走。”
每家留下了一个人,等着给唐军运输队带路,刘乙三带着士兵们帮着老百姓一起,带着粮食前往营寨。李世勣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唐军运粮队已经等候了两天,刘乙三带人刚走,窦义积就带领运粮队的三万人马,赶着马车和马匹,由留下来的老百姓带路,到地里去收庄稼。人多车多马多,这一趟就把留在地里的粮食运回来一半,当然都是离新城比较近的。上午收了一趟,中午又收了一趟,运粮队把地里的粮食全部运回营寨。
迟受信接到报告,说大唐军队好像要攻城,赶紧集结部队增援南城,他本人亲自登上城墙。到了城墙之上,举目望去,只看见一队人马正往唐军的营寨走,另一队车马正在田里收粮食,城下不见半个唐军士兵的人影。
迟受信奇怪地问守城的将领:“怎么回事,不是说唐军要攻城吗?”
将领回答:“卑职也搞不清楚。突然冲出来一万多唐军士兵,卑职还以为他们要趁开城门的时候攻城呢,可他们不知道对那些老百姓说了些什么,那些老百姓就都跟着他们走了。接着又来了一支庞大的车队,足有三万人,几千辆大车,上万匹驮马,一群老百姓跟着,分散到田里去了,看样子是去拉粮食。”
“啪——”迟受信抬手给了将军一巴掌,把将官打得原地转了一圈,嘴角流血,眼冒金星,差点摔在地上。打完之后,迟受信大骂:“你个混蛋废物点心,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唐军这是把老百姓和粮食全部劫走了,他们是要断咱们的粮食,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也不出城去追?”
将领捂着腮帮子,委屈地说:“元帅,唐军来了一万多人,卑职手下只有一千人,卑职哪敢出城呀、”
迟受信一愣,心想:“可不是吗,他才一千人,不出城还好,出城只能给唐军当俘虏,弄不好连城门都送给唐军。我真是急糊涂了,白打了他一巴掌。”
迟受信没有承认错误的习惯,明知道自己做错了,还强词夺理:“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没出城追,是因为你慌报军情,说大唐军队要攻城。”
将领心里更委屈了,暗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百济人,刚才你明明责怪爷爷不出城去追,知道自己理亏了就不承认,找别的茬儿为自己开脱。老子慌报什么军情了,一开始谁知道唐军是要抢粮食呀,不报攻城报什么?就算老子误报了攻城,耽误你什么事了,报抢粮你不也得集结部队吗?奶奶的,该死的百济人,活该你们被大唐灭亡。”
将领心里又气又恨,嘴上不敢说,眼珠一转,冒出股坏水,假装恭顺地说:“元帅责罚得是,卑职太胆小,不敢出城去追,元帅是天下第一的勇将,又带来了这么多人马,现在出城去追,肯定能把老百姓和粮食抢回来。元帅,请吧。”
迟受信正在琢磨要不要出城去追,仓促之间,他只集结起五千人就来了南城,用五千人去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在犹豫。被将领这么一激,迟受信受不住了,当即传令:“打开城门,跟本帅前去追击。”
将领心里偷着乐:“混蛋百济人,笨蛋百济人,你就出去送死吧。唐军既然敢在城门底下抢人抢粮,肯定防着城里出兵追击,你才这么点人,出城等于找死。”
迟受信被守城将领将了一军,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城,别的将领可不想跟着他出城送死,有人劝道:“元帅,要慎重呀,唐军敢公然在咱们鼻子下面抢劫,肯定是有恃无恐,咱们这样去追很可能中了唐军的埋伏。您要是出点事,新城可就守不住了。元帅,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冲动。”
有人送上了台阶,迟受信立刻就坡下驴:“啊,这个嘛,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本帅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暂不出兵。李世勣跟本帅签有协议,他们抢人抢粮是公然违背协议,本帅马上派人前往唐营,斥责他们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索回被抢去的人和粮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是兵法,你们不懂。”
迟受信派使者前往唐营,责备李世勣不守信义,破坏双方签订的协议。为了表示郑重,他还特意给派去的人写了一纸任命书,封他为“索粮特使”,上面盖上城主的大印,搞得很正规。
索粮特使来到唐营,见到李世勣,先把任命书呈上,自我介绍道:“李大总管,本人是新城城主迟受信元帅任命的索粮特使,名叫李兴民,此番前来唐营,为的是交涉贵军强抢我城百姓和粮食一事。”
李世勣把任命书扫了一眼,放在一边,问:“你刚才说什么,你来交涉什么?”
“本特使前来交涉贵军强抢我城百姓和粮食一事。” 李兴民说:“大总管,咱们双方是签有协议的,您不会忘记吧?”
“本大总管当然不会忘记,本大总管这样做,就是在执行协议中的条款。”李世勣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您这是在协议中的条款?”李兴民气得着点蹦起来,质问道:“请问李大总管,您执行的是协议的哪一条?”
李世勣白了李兴民一眼,问:“协议的副本你带来了吗,你要是没带,我可以提供一份给你。”
“我带来了。”李兴民掏出一份协议的副本。
李世勣说:“你带来了就好,你给本大总管念一下第四条。”
李兴民打开协议,朗声念道:“第四条,进城之人一律不准携带食……”刚念到这里,李兴民就变哑巴了,愣在那里作不得声。
“念呀,接着念呀,怎么不念了?”李世勣催促道。
李兴民还是不念,李世勣对身边的人说:“看来这个人变成哑巴了,你给他把第四条念一遍,但愿他还没变成聋子。”
李世勣身边的人打开协议念道:“第四条,进城之人一律不准携带食物,一经发现,大唐军队有权把食物全部收缴。”
李世勣冷笑道:“怎么样,听清了吗?你们派出城的老百姓,携带着食物进城,本大总管把食物收缴,是不是在执行协议的第四条?”
“这……”李兴民不服气地辩解道:“当初签这份协议的时候,你们对食物的解释是老百姓随身携带的干粮,不是指粮食。”
“什么叫干粮,晒干的粮食就是干粮。那些老百姓带的粮食难道不是随身携带的吗?我们收缴那些粮食违犯协议了吗?”李世勣质问道。
“这个……”李兴民彻底没话说了。当初签订协议的时候,刘之孝之所以要加上这一条,为的是防止迟受信通过老百姓往城里运粮,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当初迟受信质疑过这一条,刘之孝确实把“食物”解释为出城百姓随身携带的干粮,而没有说包括粮食,因为他不想提醒迟受信用这种方法偷偷地往城里运粮。那个时候刘之孝还没想到老百姓打下秋粮运回城的事,快到秋收了他才琢磨,如何才能阻止高句丽人把粮食运进城,琢磨来琢磨去,他在“食物”二字上找到了办法,报告给李世勣。李世勣也在考虑怎么防止新粮入城,听到这个办法后非常高兴,前些天赏赐刘之孝,为的就是这件事。本来刘之孝和李世勣都以为城里的百姓会当天收割当天运进城,那样一来,他们只能截获一天的收获量,剩下的能不能收得上来还难说,因为迟受信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唐军队收割剩下的庄稼而无动于衷。迟受信派人来协商,先开城一天,十天之后连开三天,李世勣当时就明白了,迟受信是在耍小聪明,于是将计就计,先把三天的战马都要来,然后立刻派人去玄菟城,调运输队前来运粮。
李兴民傻了眼,不管当时是怎么解释的,现在说这些都没用,那些都是口头的,落在纸上的才算数。纸上写的就是“食物”,总不能说粮食不是食物吧?既然粮食是食物,大唐军队把粮食收缴就没毛病,人家确实是在按照协议执行。
沉默了半晌,李兴民想出一个由头:“大总管,协议上说的是收缴食物,没说扣押百姓,您把百姓都扣留下来,这总是违反了协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