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成一脸懵逼,可惜没给他机会想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早读课的铃声已经叮铃铃打响。
刚刚还一盘散沙的教室顷刻间全部归位,朗朗读书声循着窗外飘在整个一中上空。
成悦按着老秃的吩咐要跟阮灿交接物理竞赛的事宜,而每晚留下来补习和周六周日的竞赛培训班自然而然也到了阮灿身上。
装逼一时爽,却没想过这逼装下来也要付点代价。
阮灿严词拒绝,“不行,我这周末有事。”
成悦才稍稍被顺了点毛,眼下眉头跳了跳,压着点火问:“哦?你还能有什么事?”
阮灿一只手摸着口袋里美术展的票,一边思考要不要顺势约一下成悦,可还有两天才放假,现在太早,而成悦这个小古板恐怕还得以好好参加竞赛为由拒绝他。
心里一估量,阮灿决定先转移话题,他撑着一脸笑朝成悦看过去,“不是说竞赛模拟卷写完就可以了吗,那个集训也就一天哪能多有效啊?”
成悦冷漠地看着,声音听不出多大起伏,“是啊,毕竟对脑子聪明的人来说,集训班上或不上也没多大区别。”
她肯定还记着他骗她的事呢,这语气一听就夹枪带棒得酸得厉害。
阮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没等他解释完陈一航却突然喊他:“阮灿,物理老师让你去趟他办公室。”
一打岔,刚编排好的腹稿全下了水,阮灿把笔朝桌上一丢,兴致缺缺起了身,“来了。”
从成悦身后擦过去的瞬间,他曲起手指在她桌上敲了两下,压声:“等我回来跟你说。”
高二物理组老师不多,资深几个全分配到了理科重点班,十四班分来的这个据说还是物理组组长,叫孙立东。
孙立东听章刘成给他讲阮灿这事是个万籁俱寂的下午,他正歪椅子上小口啜着他那杯龙井茶,才舒服地叹了口气,办公室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章刘成表情有点不太对,反正就是跳跃的红光下埋了点黑气,吓得他茶杯没拿稳全泼在了桌面上。
“怎么了章老师??”
他以为是自己教学出了什么问题才让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班主任亲自来抓人,可没想着人坐下来第一句话——
“快,给我倒杯水缓缓!”
良久。
孙立东:“啊?”
……
陈一航对阮灿印象并不好,虽然他不比赵嘉成闹腾,对人偶尔还挺和善,但以前劣迹斑斑的事实在,这没法子忽略不计。
而阮灿嘛属于单纯地不想搭理人,他的精力跟耐心从来都很有限。
所以全程下来俩人一句话没说上。
到了办公室门口陈一航率先进去,“孙老师,阮灿来了。”
靠椅上的人立马直起身,摸出眼镜戴上,“唔,你们俩进来坐。”
孙立东只是个任课老师,记忆力又开始随着渐长的年纪下降,班上人脸总跟名字对不上号,眼下,他认真瞅了好几眼阮灿,才发现这张脸怎么跟平常上课爱歪在墙壁上睡觉男生一样。
这下行了,果然是那个阮灿。
回回给他物理老师生涯添堵的那位。
他十几年教书匠竟然也被一毛孩子溜得团团转。
孙立东推了推眼镜,语气有点怅然,“哦,今天找你们俩来是说下那个物理竞赛的事,这不是下周一就开赛了吗,竞赛在隔壁市所以你们周一上午收拾好行李坐学校大巴过去,还有这周末有个集训,记得来学校。”
陈一航表情微愣,他不可思议地朝阮灿看过去。
之前在班上那场闹剧大家有目共睹,阮灿不过是趁一时之气跟老秃抬杠,眼下难道真让他上?这不是在搞笑吗?
陈一航表情越来越古怪,心里越想越不对头。
这边孙立东转向阮灿说:“之前是成悦在跟我交涉,她那部分卷子我都批改过了,你拿过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可以拿来办公室问我。”
“知道了。”
“暂时就这些,”孙立东抿了口茶润嗓子,“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就回教室上课吧。”
陈一航道了声老师再见就往门口走,却发现阮灿并没有跟上来,回头眼里有询问的意思。
阮灿对他说:“你先回去,我有问题问下孙老师。”
陈一航欲言又止却还是走了。
办公室孙立东喝着茶,轻扫了眼阮灿,未卜先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孙老师预感真准,”阮灿笑得明媚,“就是想问问能不能从孙老师这里讨个假?”
孙立东立时就明白了,哼道:“周末集训不想去啦?”
阮灿点头,“有点事。”
“你们班主任跑过来跟我说你的事时我还挺惊讶的。阮灿这个名字给我的冲击可不小,回回年级最低分都有他掺和,眼下却跟我说是个藏拙的,我教书这么多年是真没见过。”
孙立东很感兴趣,“你要不跟我说说你的心路历程,如果说服我了我的假就给你批。”
阮灿笑着反问,“这些章老师没跟你说?”
“不是他怎么问你都没告诉他吗?”孙立东啧了声,“你这还试探我?”
阮灿笑了下,“那孙老师还给我批假吗?”
孙立东捧着茶杯忍不住再次打量起面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轮廓俊朗,黑黢黢的眼里沉淀着这个年纪鲜有的从容淡定,就这么一双眼,他竟然也看错了这么久。
“行吧,”他退步道:“章老师都没问出来的东西我肯定也是问不出来的,假给你批,但有个前提——”
阮灿:“孙老师说。”
孙立东:“给我捧个国家级奖杯回来,让我看看老秃嘴里形容得那样了不得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阮灿说:“行。”
两人最后相视一笑,有点心照不宣的默契。
阮灿一回位置就把手里东西拍在成悦桌上。
成悦正看着书,自从不能拿笔后她就把刷题的乐趣转移到看英文作文上去,听到动静她分过来一眼,“什么东西?”
阮灿向后一靠,“你自己看。”
成悦左手把纸张展开,发现是张已经签过字的假条,顿时团成一团丢回男生身上。
“阮灿,难为你偷懒还走个流程,是不是真觉得自己不用努力就能轻轻松松把冠军拿回来?”
“别生气啊,”阮灿把假条抹好夹进书里,“这再气下去我这假可不白请了?”
“你什么意思?”
“喏,”阮灿把美术展的票递过去,带点讨好的笑,“周末带你去这里。”
成悦扫了眼票面就愣住了。
几句话前还扑腾扑腾热烈燃烧的心火就这么被轻飘飘从天而降一盆水尽数浇灭。
她以为阮灿是仗着自己天赋上的优势不思进取,怎么也料不到这事跟她还扯上关系。
成悦表情有些僵硬,问:“干什么突然想带我去那儿?”
阮灿撑着下巴漫不经心打量她,仿佛要把她脸上看出火烧云来才罢休,还好在成悦要破功之际把视线淡淡收回去,说:“不是你最近气得厉害吗?就差给我脑袋上敲一棍子,我在讨好你呢小同桌,别生气了啊。”
男生嗓音本来就偏暗沉,如果刻意压声说话,就像石墨下碾着细小沙砾,磨得人心尖发痒。
特别好听。
就觉得好像只跟你一个人说话,硬生出点情深的错觉。
成悦去摸杯子的手没拿稳,立马洒了一桌。
意识到面前卷子全泡在水里,她赶紧拎起来甩动,这一下真的是手忙脚乱。
阮灿掏出纸去给她擦,“什么毛病,你肌无力吗拿个杯子也能洒。”
成悦还沉浸在方才那通想法的慌乱中,耳尖红得发烫,要是看得见估计脸颊也是。
她垂着视线,有点底气不足,“我右手还吊着呢!手滑!手滑不行吗?”
“行。”阮灿现在基本都顺着她来,“那你周末还去不去?”
成悦仔细想了想——
去,肯定得去的。
那美术展她半个月前就听说了,美术圈里某个大拿一手操办的,不仅如此还请了最近几年有潜力的一批年轻画架来参加,那天展览出来的作品绝对够她消化好几个月的!
只不过网上售票早截止了,连黄牛票都一票难求。
成悦不知道阮灿哪里搞来的入场券,但这机会她肯定不想错过。
她说:“去的。”
“那就行。”阮灿把她湿了的书摊窗边晒去,半点不知情自己这回拍马屁好巧不巧真给他拍到位了。
转眼周末就到。
早上张嘉梅本来想陪成悦去趟医院检查下手臂,但成悦说许余姐姐喊她补课一溜烟就出了门。
美术展是上午十点开门到下午四点结束。
成悦早早起来就开始试衣服,以前衣橱里挂的每一件她都觉得好喜欢,现在一件一件试下来她竟然觉得哪一件都不合适。
想起来平常阮灿穿衣服的风格,好像都是些单色系的休闲类长衣长裤,黑白偏多,这么一想她从橱里掏出来件白色蛋糕裙,上身再配个件黑色针织衫。
从张嘉梅眼皮子底下一跑出去,她撒开腿就是狂奔,等瞧不见自家大门才敢放慢步子。
巧的是,上次遇见阮灿的地方,这次照样站了个人。
成悦赶紧过去扯着男生衣角往前走,“怎么又站这儿,要是我妈出来看见怎么办?”
阮灿果然还是一身黑白,白衬衫,黑长裤,任凭她拉着往前直窜。
“怎么不能看见?”阮灿奇了,“我看起来很见不得人?”
成悦松开他,“你知道要是被她看见,那肯定要说我们俩——”
意识到什么不说了,成悦抬头看去——
果然对上一副好整以暇的面孔,还伴着几分戏谑的笑。
果然是在逗她。
但竟然没什么力气再生气。
成悦忽然意识到她可能是被温水煮青蛙了。
长久下来成悦就像是锅里盖着的小青蛙,随着阮灿慢悠悠加上水温,不知不觉竟然就失了挣扎的能力。
最终成悦放淡表情,“走吧。”
阮灿挑了挑眉,对于小姑娘给出的反应有些惊讶。
美术展有个好听的名字——清棠。
在a市市中心,正巧在城南的地界儿,是整个a市最繁华的一块地方。
以前建设城市的时候市长就是这么规划的,把城北那片老建筑跟城南新楼盘分开来发展,老工业全往北侧移,软文化移到南面,这么一来,南面儿就相对发展快些。
可成悦去过一趟城北,她忘不了那条石板路铺成街市,还有在夜幕里发出昏黄灯火的筒子楼,如果从为画者的角度出发,明明城北才是最具艺术气息的地方。
赶了一个小时的路,等成悦他们从车上下来,正巧是在清棠美术馆对面。
门口早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保安维持着秩序把人往队伍里赶,离开馆时间还有十多分钟。
阮灿跟成悦穿过马路过去,站在长龙后面排队等待检票。
就在还剩最后五分钟的当口,美术馆正门口突然停下一辆车。
成悦跟着人群一同看过去——
她不是很懂车子,以前张嘉梅想教她学点但她不感兴趣只能不了了之,可面前这辆,即使成悦不懂,她也知道很贵。
有些人就是天生带了贵气,这点车子跟人一样。
驾驶座下来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小跑着去给后排拉车门,微微弯着腰,表情尊敬又虔诚。
成悦想,来了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头顶阮灿也眯着眼在看,只是目光里丝毫不见惊艳,连一丁点波澜也不起,就跟他平常瞧数学题的眼神一个模子刻出来。
成悦啧了声,扭头回去继续看。
后排人终于有了动静,先是出来一片灰色衣角,再然后是搁着车门一双白得晃眼的手,修长均匀。成悦认得出,这双手一定是拿惯了画笔的。
等车里探出整个身子,成悦却好似一道惊雷劈在了原地——
那个讨厌鬼?
许余家突然冒出来不由分说吐了她一身槽的天下第一讨厌鬼?
叫什么来着?
她给忘了……
此刻,陆止延一身改良唐装,公子如玉地站在美术馆门口,心情却十分不美妙。
连带着他看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掺了十足的冷意。
可忽而,人群里之中他却看见个熟悉的脑袋壳,见着他目光过来还颇心虚地往后头一躲。
真是神了,当他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