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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鱼找鱼,虾找虾,那啥找那啥
    妍媸愕然抬头,只见段清和面带笑容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件长款风衣,露出里面灰色衬衫领子,腕上的手表被正午的阳光一照,熠熠生辉。他仍旧留着胡子,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在火车上的时候妍媸曾以为,他是被人追赶的太狼狈了,所以才那副德行。
    而今天,她是彻底明白了,这个人骨子里就是这副德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风骚气,跟他人在哪里没有任何的关系。
    “你是怎么进来的?”妍媸不悦的问道。
    这人进别人的家怎么跟回自己家似的?管家为什么不来通报一声?
    “你这话问的……”对于妍媸不欢迎的态度,段清和一点也不在乎,脱了外面的风衣露出里面的衬衫马甲,大马金刀的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我当然是正大光明从大门进来的啊,我这人从来不干那些翻墙越舍的勾当。”
    他说着,笑呵呵的看了看程世鸾和田佩君,恭维道,“再说我也不敢在程伯伯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呀,万一被打成筛子,我找谁说理去。”
    程世鸾微微一笑,对妍媸解释道,“从前他跟你大哥常在一块儿,经常到家里来,管家他们都习惯他来了以后直接放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妍媸吞下一口细嫩鲜香的鱼肉,连上没什么波动的说了一句,“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交朋友的眼光差了些。”
    “我也觉得是这样。”明知道妍媸是在拐弯抹角的讽刺他,段清和也不恼,嘿嘿一笑道,“俗话说嘛,鱼找鱼,虾找虾,那啥找那啥……”
    妍媸被他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感觉——这个人简直厚颜无耻的天赋异禀!太不要脸了!
    她很想把眼前那碗热腾腾的鱼羹直接糊到他脸上,但那人浑然未决,看向旁边的女佣做思考状,“那个……叫啥来着?”
    田佩君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是吴妈。”
    “对,吴妈。”段清和一拍桌子,笑眯眯道,“瞧我这记性,许久不来,人都认不清楚了。吴妈,麻烦您帮我添福碗筷,谢谢啊。”
    程世鸾不由得跟田佩君对望一眼,两人视线在妍媸跟段清和身上扫过一圈,接着若有所思的转向段清和,“今天是中秋,你怎么没留在家里陪着你父母?”
    段清和:“父母肯定要陪啊,但程伯伯跟城伯母早年对我诸多照顾,为安不在家,我过来看看你们也是应当的呀。”
    妍媸不得不承认,这个段清和是真会说话,简直能把假的说成真的,死的说成活的。
    “除此之外就是兑现我的诺言,请小媸吃饭,谢谢她的搭救之恩,我们在火车上说好的。”段清和一面把一个大螃蟹大卸八块一面说道。
    妍媸闻言,立刻停住筷子,“谁跟你说好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一起吃饭?”
    段清和眨着眼睛看她,“在火车上啊,我们说的好好的啊,回了金陵我请你吃饭,哎……那何伯可以能作证的呀。”
    妍媸简直无语,碍着舅舅舅妈的面子,生生把不要脸三个字忍在喉咙里。
    午饭之后,段清和准备离开的时候,妍媸主动提出送他出去,两人穿过程宅主楼前的草地一路向外走,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妍媸叫住了他,“段少爷。”
    段清和脚步一顿。
    “我想有些事情很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妍媸看着他道,“在火车上帮你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是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才让你留在我们车厢里的。我不需要你谢我,更不需要你报恩,我也不想跟你一起吃饭,如果你真的要谢了我才能安心,那么我希望你以后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段清和很郑重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很有个性。”
    “听明白就好。”妍媸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大门,“我就送到这里,段少爷慢走。”
    金陵段家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段清和那么个公子哥肯定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尊心极强,妍媸以为,话说到这个地步,段清和以后就不会在上门了。
    没想到从第二天开始,段清和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往程宅跑的更勤了。他到程宅还不算什么,关键妍媸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能跟他遇上,喝茶的时候,逛街的时候,听戏的时候,这种情形一度让妍媸怀疑段清和是个跟踪狂。
    这日田佩君跟王太太约好去裁缝铺看一批新进的料子,田佩君让妍媸跟她一起去,让她选两匹料子做衣服,王太太得知妍媸来了金陵,特地带了她的女儿一起,跟妍媸做伴。
    上一次在金陵,因为陆军总长的职位之争,王甫忱也牵扯其中,当时他要娶的姨太太是余栩扇,后来许总长和许太太设计妍媸跟英国领事馆的事情败露,总统震怒,是程世鸾替他求情才得以保住在金陵政府的地位,而当时,说服程世鸾开口的是妍媸。
    那件事之后王甫忱在金陵城颜面尽失,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不过王太太却成了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王甫忱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余栩扇的前车之鉴,他对女人唯恐避之不及,如今除了这位结发妻子之外,基本上不怎么搭理后宅的那些莺莺燕燕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太太对妍媸充满感激,再三嘱咐女儿好好跟妍媸相处。
    王太太的女儿叫王思烟,人如其名,长的颇有江南女子的韵味,笑容甜美,一见妍媸便很热络的同她打招呼,妍媸选料子的时候,她很诚恳的发表意见,“妍小姐个字高挑,长的又白,为什么不试着穿长裙呢?这旗袍好看是好看,一天到晚穿着,挺胸抬头的,太累了吧……”
    王太太瞪她一眼,“你懂什么,住嘴!”
    王思烟吐吐舌头,“本来就是这样嘛,这都什么年代了……”
    妍媸觉得她的理由很诚恳,不由得笑了,想了想,对田佩君道,“我觉得王小姐说的有道理,舅妈今天就别做旗袍了吧。”
    田佩君尊重妍媸的意见,“也好,待会儿我们挑完料子,让思烟带着我们去百货公司挑几件裙子,我们老了,已经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眼光了。”
    说罢田佩君就跟王太太一起去选料子了,妍媸跟王思烟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王思烟比妍媸小两岁,在金陵的教会学校读书。到底是同龄人,共同话题很多,很快便熟悉起来,见妍媸不怎么高兴的样子,王思烟便说了许多学校里的趣事。
    “今天也不是周末,你怎么有空出来逛街?”妍媸奇怪问。
    “嗨,别提了。”王思烟无奈的叹气道,“我们学校准备发起一场妇女解放运动的游行,我母亲不想让我去,怕惹麻烦,连学校都没让我去。”
    “妇女解放运动?是怎么样的?”
    王思烟举起一支手臂做了个姿势,“就是希望男女平等,女人可以享有同男人一样的权利,我们老实说全世界都在进行妇女解放运动,我们也不能落后。今天同学们都会去市镇府门口示威。”
    “若真的能实现,倒也时间好事。”妍媸若有所思道。
    王太太跟田佩君很快选完了料子,准备去百货公司一趟,然后再找个地方享用一顿下午茶,四个人高高兴兴的走出裁缝铺,妍媸跟王思烟走在前面,王太太跟田佩君走在后面。
    走出裁缝铺的门,妍媸立刻愣住了。
    裁缝铺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汽车,段清和一身风衣,抱着手臂优哉游哉的倚在汽车门上,看到妍媸出来,打理的整洁有型的胡子微微弯起,“在这里也能碰见你们,真是巧啊。”
    “巧个屁!”妍媸心里咬牙切齿的想,“他这分明是刻意的!”
    中秋那天在程宅,她特叫住他跟他说的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当时他还说他明白了,他明白什么了?非但没有从她眼前消失,反而变本加厉了!
    “段清和,你到底想干什么?”妍媸气急,黑葡萄似的眼睛盛满怒气。
    “我没想干什么啊。”段清和做无辜状,“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说。”
    说完他直接越过妍媸,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田佩君身边,“伯母,这么巧?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
    田佩君狐疑的看他一眼,随后毫不留情的拆穿他,“这裁缝铺子可做不了西服。”
    段清和一笑,“伯母火眼金睛。”
    “我们还要去逛逛,你一个男人跟着我们,不方便的,听伯母的话,乖乖回家去,啊。”
    纵使段清和脸皮厚如城墙,到底没再死皮赖脸的跟上去,妍媸一行人顺利去了百货公司,田佩君给妍媸买了好多件西式的衣服,又跟王太太母女二人吃过下午茶才回家。
    晚饭以后,田佩君给妍媸送牛奶,妍媸正靠在床上看报纸——她在关注北平的局势,前两天阮庆丰已经离开金陵前往海城,如果阮无城要动手,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本不应该再关注这些问题,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开门声一响,妍媸慌忙把报纸藏在枕头底下,田佩君看到以后只在心里轻叹口气,什么都没有问。程为安在点包里把事情的经过说的清清楚楚,这些天,她们夫妻二人刻意的避开政治上的话题,就是怕惹得妍媸伤心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