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爹的书房看看,保险箱有没有被打开。”妍媸提醒她。
妍大太太这才回过神,蹬蹬蹬的跑上了楼,没多久,楼上发出一声尖叫,妍大太太从楼上下来时灰头土脸,脸色苍白到底,嘴里喃喃道,“没了……都没了……”
在这北平城里,妍家不是最有钱的,表面看来,妍家背景深厚,妍媸颇受阮三少的宠爱,妍涵诺即将嫁给海关总署的署长,就算土匪要打劫,也不应该挑妍家呀?
妍豪浩失踪,家里被洗劫一空,妍大太太也不敢在家里住下去了,说是怕那些土匪卷土重来,实际上,是不想处理妍家这个烂摊子,她也处理不了——这两位姨太太如何安顿,要看妍豪浩的意思,偏偏妍豪浩又不在。
很快妍大太太上车离开去了妍涵诺那里,对家里的两位姨太太,她打算不闻不问。
妍媸也没有办法久留,她要回冯宅去,今天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去三号码头仓库,见林立农。
“这些钱你们留下。”妍媸从手袋里把带来的钱全部拿出来,“这段时间先照顾好两位姨太太的饮食起居,请个大夫给她们看看,其他的,等我爹回来再说。”
“四小姐,太太是不是……是不是不管了?那我们的工钱……”一个女佣犹豫着问。
妍媸理解她们的担忧,轻声道,“你们放心,你们的工钱和生活费我会派人按时送过来。大太太要帮大姐准备婚事,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回来,你们务必照顾好两位姨太太。”
回到冯宅,焦子尧已经在等着了,他带来警察厅的最新消息——妍豪浩是被人绑架的。
妍媸长了张嘴巴,旋即她想到妍家被洗劫一空的保险箱——保险箱是有密码的,那群人把妍豪浩的保险箱搬空——难道绑架妍豪浩的人就是那群土匪?他们先问出了密码才来打劫的?
“会是谁?”妍媸问。
焦子尧沉吟了下,“北平周边的土匪忌惮无城,不会轻易冒犯北平。我怀疑洗劫妍家的人根本不是土匪。”
“那是……”
“沈家。”焦子尧道。
“对,对。”妍媸像是三魂七魄刚刚归位一般,“土匪很有可能是洪帮的人假扮的,前段时间袭击我跟无城的那些人就是祝万洪从别处调回来的,可是,他们抓我爹有什么用?我爹对无城的事一无所知。”
“这很难说。”焦子尧道,“若真是沈临风的人,警察厅那边是指望不上了,那是他的地盘。我已经派人我的人去找了,我现在去通知无城。”
“好。”妍媸点点头,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就在焦子尧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妍媸突然抬起头,“你去通知无城?他在哪里?我今天打过几个电话都没找到他。”
迟疑了一下,焦子尧道,“他在北平饭店。”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妍媸诧异了一下。
焦子尧瞪着眼睛看了妍媸半晌,“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这几天一直住那里啊。”
“一直……住那里?”妍媸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焦子尧的话。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妍媸的身体蓦的僵了僵。
既然他一直在北平城里,为什么不回来?当然,也许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可是……北平饭店拒冯宅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她?
似乎从那天遇袭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有意无意的开始疏远她。妍媸内心敏感,并非没有差距,只会最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想多了。
阮庆丰马上就要离开北平了,阮无城必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再加上矿务局开始募股,忙碌是正常的,她只是没想到,他人在家门口也不愿意回来看看她。
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焦子尧走后,妍媸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游荡了一个下午,秋天了,再过不久就要到中秋节了,天高气爽,云淡风轻,海棠树下,秋千被风吹的微微晃动。
妍媸坐下来,荡着秋千,想了许久许久,最后,她决定相信阮无城——上次夏莲的事情,刚开始就是一个局,可她见不得风就是雨,差点打乱阮无城的计划。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若是连这点信任和默契都没有,未来的日子要如何度过?
待到日头西沉,妍媸回到房间换了件衣服,秋天的夜晚天气转凉,她裹了见薄风衣,带了宽檐的帽子,把手枪放进手袋里,款款下楼。
“我出去走走,你们都不用跟着,如果无城回来问起,就说我马上回来。”妍媸系上风衣扣子对容叔道。
容叔看了眼天色,“待会儿天就黑了,这几天城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我送您吧。”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转转,很快就回来。”妍媸道。
容叔眼波闪了闪,没再坚持。
出了冯宅的大门,妍媸叫了一辆黄包车,说了一个地址后,黄包车快速离开了。容叔目送着妍媸离开后转身进了书房,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后说道,“太太走了。”
三号码头在运河边上,鱼龙混杂,妍媸按着纸条上的地址推开一间仓库的铁门。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妍媸迈着步子进去,同时从手包里取出手枪握在手里——仓库很大,参差不齐的放着许多货物,高矮不一,高出的地方行成很好的遮挡,是个能藏人的好地方。
“有人吗?”妍媸轻轻叫了一声。
没有人呢回答。
仓库里光线昏暗,最后一缕西洋的光芒透过一闪狭小的窗户照进来,妍媸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她有些忐忑。
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甭管对方是林立农还是躲在幕后的人,都要会一会。
妍媸握紧手里的枪,绕过一排摆的很高的木箱子,仓库的空间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很空旷的地方,周围仍旧是摆的高高的木头箱子,不知道装着什么。空气中隐隐有药味,汗味,还有一些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有人吗?”妍媸又叫了一声,同时将枪口移动,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周围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她。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碎裂的响动,妍媸的神经紧张到极点,她仿佛听见那个人的呼吸声,就在耳畔。
不能再往前走了。
妍媸停住脚步,顿了几分钟,她决定退出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微弱的气流,接着幽凉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脑勺,于此同时,仓库的灯光亮起,适应了昏暗的眼睛被强光一照,算账难忍。
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好一会儿,妍媸才放下手,“是我。”
“小媸?”身后一个熟悉又诧异的声音响起,不过并不是林立农的。
妍媸回头,心中快速的闪过什么。
站在她身后的并不是林立农,而是冷霖沛。冷霖沛看到是妍媸,立刻把枪收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妍媸,问道,“小媸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妍媸内心的惊讶并不比他少,但她很巧妙的掩饰住了,“冷参谋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霖沛略一犹豫,“我来见一个朋友,你呢?”
他来见朋友?难道他见的朋友是林立农?
妍媸闪了闪眸,不动声色道,“我也来见一个朋友,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我的朋友已经走了,我也正准备走,结果听到有人进来。”冷霖沛道。
走了?
妍媸很想问冷霖沛见的人是不是林立农,又怕问出来以后暴露林立农的行踪,想了想,只好换了个隐晦的问法,“你的朋友,我认识吗?”
冷霖沛摇摇头,“不认识,你们没有见过。”
“噢。”那就奇了怪了。
林立农搞什么鬼?约她来这里一叙,她来了,结果遇到的却是冷霖沛!难道他来了之后看到冷霖沛他们在这里就走了?
林立农那么一个心思缜密行事周全的人,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不会,那么……
只有一种解释,那张纸条根本就不是林立农写的,而是有人假借林立农的名义把她引到这里来。可把她引过来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效仿宋云霜拍照吗?
不,应该不是。
“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沉思间,冷霖沛向前走了一步,一手捏住妍媸的下巴往一侧偏了偏,一手撩起她的头发,露出雪白脖颈上已经结了痂的伤疤。
妍媸一脸疾言厉色,“放开!”
“小媸……”冷霖沛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最后缓缓放下,良久他道,“小媸,你离开阮无城吧。”
妍媸冷笑一声,“冷参谋长是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话?”
“什么立场?”冷霖沛涩然一笑,“在你面前,我哪里有什么立场?你当我是朋友也好,故人也罢,哪怕你当我是你的敌人,我都不介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安无事的生活下去。阮无城……他保护不了你。”
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妍媸收起手枪,冷声道,“对不起冷参谋长,我的朋友没来,我该走了。”
“小媸!”冷霖沛迅速出手抓住妍媸的手臂,他后退两步,跟她面对面站在一起,“你相信我的话,他保护不了你!这次的袭击,若不是我带人赶到,你可能就……”
只觉那个死字是不吉利的,冷霖沛不愿意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