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子尧眨了眨眼睛，追了上去，“无城……无城你听我说，那个女人的话……”
    阮无城猛的站住脚步。
    焦子尧正大步追他，一时收不住脚步，险些撞到他身上，阮无城闪身躲过，看着焦子尧略带心虚的样子道，“你想说什么？”
    “我……”焦子尧语塞了一下，“我跟妍媸晚上出去都是为了白远帆的事，绝不像那个女人说的……”
    阮无城不轻不重的打算他，“子尧，为了一个细作的诛心之言向我解释，你急糊涂了吗？”
    焦子尧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现在这幅样子，可以用一个词语一以概之——做贼心虚。
    他不应该解释，多少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义，以他对阮无城的了解，他不会因为一个细作的话怀疑他的兄弟。他一开口，立刻就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焦子尧懊丧的闭了嘴。
    阮无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很快便转身走了。
    阮无城上了停在西城监狱院子里的汽车，不久，容叔匆匆从里面出来上了副驾驶的位置，阮无城靠在后座上捏着眉心，淡声道，“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对太太透露。”
    “是，少爷。”容叔垂着眼皮道。
    离开西城监狱，阮无城去了一趟督军府，把津城遇险一事跟阮庆丰详细汇报过，同时让阮庆丰做好开战的准备。
    之前南方一战他们去参加本是为了交情凑个热闹，结果阮无晏大败而归，损失惨重，阮庆丰气急败坏的把他臭骂一顿，仍旧在北平给他安排了重要职位。可现在津城跟东北军联合对北平发难，这不是小打小闹，事关北洋军的切身利益，阮庆丰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所以当阮无晏提出由他带兵应战的提议后立刻被阮庆丰不留情面的驳回了，“你省省吧！津北之战不是闹着玩的，又有东北军参与，东北军装备精良骁勇善战，你应付不来。”
    阮无晏不甘心道，“父亲，咱们第四军的战斗力不比东北军差，只要把第四军给我……”
    “你还想要第四军？”阮庆丰气的脸色青白，“你是想把我们北洋军的那点家底全部折腾进去吗？我告诉你，你老老实实的待在北平，把你自己手里的事情做好，其他的一概不要问，这件事让你弟弟去处理。”
    “父亲！”
    “你别说了，出去！”阮庆丰瞪着眼睛朗声道。
    等到阮无晏离开办公室，阮庆丰才看向阮无城，“你大哥成事不足，早晨的事我已经骂过他了，以后他不会擅自跑到你家里去。若津北真的开战，还是要靠你，有把握吗？”
    阮无城手指敲着盖碗茶的盖子，抬头道，“我会尽力而为。”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阮庆丰点头道，“还有一件事，老段邀我去金陵，商量无菲跟培中的婚事，我想索性把你跟妍……妍媸的事情一起解决了。人去了，就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我去见程世鸾一面，商议完你们的婚事我直接去海城，那里医疗设施更先进，我好好去检查一下我这个身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北平交给你，你要配合沈临风，别出什么乱子。”
    因为母亲的离开，继母的挑拨，父子之间积怨多年，除了公事之外，鲜少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阮无城难得心平气和听自己的老父亲说了这么多，听到他说厚此薄彼几个字的时候嘴角轻挑，似有嘲讽之意，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等阮庆丰说完之后，他才道，“程司令那里我觉得没有见面的必要，他是两广司令手握重兵，津北即将开战，您这个时候去见他，别人尤其是总统未必不会多想。”
    阮庆丰沉吟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次就不去见他了，等打完仗我再亲自上门拜访。”
    阮无城未置可否，直接转了话题，“北平交给我父亲尽管放心，您见过段司令之后直接去海城，我会通知吴更生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
    这个儿子虽然喜怒不形于色，看着淡漠，但对这个父亲到底是关切的。阮庆丰欣慰的点了点头，父子两人就目前北洋军的形式分析了一番，快黄昏时阮无城才离开。
    阮庆丰本想留儿子吃饭，但一想到他跟宋云霜水火不容，兄弟两人也是剑拔弩张的情形，果断的把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换上一句公式化的嘱咐，“以后办事要小心些了，你是北洋军的少帅，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该交给底下人的让底下人去做。”
    阮无城没答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督军府的办公楼。
    冯宅里，一觉睡到下午的妍媸看着日渐西沉的太阳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她突然间想起，她第一次到冯宅来时的情形。
    那时她还是余杭生的十七姨太，被阮无城掳到冯宅来陪他吃饭，随后她就睡着了，睡醒以后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她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室内，心情大概跟现在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是，现在的她不像从前，她比从前有了归属感。
    阮无城就是她的归属。
    换好衣服收拾清爽，妍媸下楼转了一圈，阮无城没在家，其实想也想得到，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定然有很多事情要做。
    想了想，妍媸叫来白姨，让白姨教她炖汤。
    阮无城回到冯宅时妍媸正在厨房里忙活，手忙脚乱的把白姨收拾干净的乌骨鸡放进砂锅里，又开始手忙脚乱的准备晚上要吃的菜。
    白姨看的心惊肉跳，一再央求，“太太，您可别切到手，还是我来吧……”
    “别担心白姨，可以的。”妍媸肯定道。
    白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她看着妍媸不断动作的纤纤玉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真是切到了，少爷肯定会怪罪的。
    终于在白姨的提心吊胆里，妍媸把切完了晚上要吃的茄子，她带着求知欲的目光从案板移到白姨脸上，“这个……怎么做？”
    “我来，我来。”白姨慌忙去接。
    妍媸闪身拒绝了，“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做吧。”
    白姨：“……”
    妍媸并不是一点厨房常识都没有，但也仅限于简单的菜式，妍豪豪虽然对她算不上好，但长到现在，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偏偏白姨晚饭准备的都是浓油赤酱的硬菜，光是各种调味料就让妍媸应接不暇。
    妍媸精神高度集中，连阮无城回来都不知道，阮无城先进了书房，随后拨通了海城的长途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阮无城说了一句，“是我。”
    “知道，你不找我也准备找你，听说你在津城出事，有消息说你死了。”电话那端的吴更生道。
    阮无城冷冷一笑，“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往往越是梦寐以求，越是求而不得，让他们失望了，我还好好的。”
    吴更生嗤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不像是再说别人，像是再说你自己啊。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去北平筹备你的婚礼？我可是摩拳擦掌望眼欲穿了。”
    阮无城沉默了一下，眸底迅速涌上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良久，他道，“婚礼恐怕暂时……”
    他没再说下去。
    吴更生一听，顿时抬高声音，“你什么意思啊？怎么？妍媸跟你分手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做。”阮无城直接略过跟妍媸有关的话题，“我们家老爷子大概一周之后会去一趟海城检查身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海城拖住他半个月。”
    “拖住他半个月？”电话那端的吴更生摩挲了几下下巴，“你想干什么？”
    “关门打狗。”阮无城言简意赅。
    吴更生沉吟了下，问道，“我可以……软禁他吗？”
    阮无城：“保证他的安全，限制他的自由。”
    “这个容易，我有办法。”吴更生爽快答应。
    挂了电话，阮无城走出书房回了卧室，他以为妍媸还在睡，开门的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才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
    接着匆匆下楼准备问一下白姨妍媸的行踪，人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妍媸的一声尖叫。他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厨房里，白姨正慌张的说着什么。
    “怎么了？”阮无城蹙眉问。
    听到他的声音，妍媸把手背到背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了一句，“没事……”
    阮无城转脸去看白姨。
    白姨忙道，“太太不小心被热油烫了手，都是我不好……”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妍媸忍不住打断白姨的话，“我就想跟白姨学做菜……结果就……”
    “过来。”阮无城沉着脸叫她，同时伸出手。
    “你不许怪白姨啊。”妍媸瞪着眼睛，不情愿的把手递给他——做个菜也能烫到手，她也太没用了。
    手背上被滚烫的热油烫出了一个水泡，阮无城一看到，刚刚柔和的脸色瞬间拉了下去，他抓住妍媸的手腕，拉着她去了客厅。
    把妍媸按到沙发上坐下，阮无城去书房拿了个医药箱出来，银针在酒精灯上烧了片刻，他看了眼妍媸，“水泡要挑开，不然好的慢。有点疼，忍着。”
    阮无城动作很轻，妍媸倒没觉得有多疼，水泡挑开之后阮无城给她上药，药膏清凉，让手背上灼热的痛楚纾解了一些。
    “好端端的学什么做菜，这些事情让佣人去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