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无晏那句阮家的家业一出口,冷霖沛颇有几分嫌恶的蹙了蹙眉。若说阮无城在军中的威望多少跟他北洋三少帅的身份有关,那他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家业还真的跟阮家没有太多的关系,如今阮无晏为了得到阮无城的钱,连这样厚颜无耻的话也能说的出来!
很快,他又想到了妍媸。
若是妍媸知道阮无城死了,她一定很伤心,不过以他对她的了解,即便她再怎么样伤心,也不会随着他一起去死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会陪着她挨过这些伤痛,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接下来大少帅打算怎么办?”冷霖沛问。
阮无晏极度兴奋,转身去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冷霖沛,一杯自己端在手中,“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冯宅,让他们交出老三的印章,然后分头行动,你去栾城,我去海城。”
“这么做会不会太仓促?”亲弟弟尸骨未寒,大哥就找上门去,如果传出去,在舆论上就失了先机。
“不会。”阮无晏摆手,志得意满道,“先下手为强,若是老三遇险的消息传出去,我们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这事听我的,绝对没错。”
“那好,一切听从大少帅的吩咐。”冷霖沛跟阮无晏碰杯。
妍媸几乎一个晚上没睡,只在天快亮时眯了一会儿,后来电话铃响起,她立刻惊醒了,起身奔到电话旁边,那端传过陈立的声音,“太太,已经可以确定,少帅不在出事的火车上,属下正带着人查访少帅的行踪,特意知会太太一声,您不要太过担忧了。”
这个消息,之前她已经通过夏莲判断出来了,如今听到耳朵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惊喜。现在的问题是阮无城人在哪里?
他要坐的火车爆炸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会不知道,为什么不给她递个消息让她知道他没事?还是,他没上火车是因为出了其他的事?
手指顺着头发的缝隙插进头皮,妍媸疲惫道,“好,你们行事务必小心,切不可漏了踪迹。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挂断电话,妍媸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东方的天空开始泛出鱼肚白,太阳正跃跃欲试准备跳出地平线,放眼望去,整个北平还沉浸在梦中,只是不知道这个晚上,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彻夜不眠?
站了片刻,她推门出去,准备上楼休息一会儿。
之前睡不着的时候她想了许久,虽然她勒令军中和冯宅封锁了消息,但是津城火车爆炸这么大的事情,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估计天一亮,督军府那边就会有动静,她要养足精神,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各路人马。
两个小时之后,妍媸被白姨叫醒,说大少帅跟冷参谋长来了,正在楼下客厅等着,有事要跟她说。
妍媸看一眼床头的闹钟,刚过七点,来的这么快,定然是有备而来,准备先下手为强的。伤心过度加上没有睡好,这会儿妍媸的脑子并不清楚,从床上起来,她对白衣吩咐道,“就说我在更衣,先给他们上茶让他们在楼下坐会儿,帮我倒杯咖啡上来。”
白姨连忙去了,妍媸换好衣服坐在妆台前给自己画了个淡妆,平日她是不施粉黛的,可今日不同,她的气色太差了,气色不好,气势就弱,所谓输人不输阵,不管阮无晏跟冷霖沛为何而来,她都不能露怯,要谋定而后动。
化妆时妍媸突然想起了孟梓里,记得当年孟梓里倒台的时候,似乎也是一夜之间,余杭生并北平城的其他几股势力合谋瓜分了他的钱财房产,其实当时以余杭生的手段,他完全可以独吞,但他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呢?
妍媸眯着眼睛,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每次她眯起眼睛想事情的时候,神态像极了阮无城。
白姨端着煮好的咖啡进门,小心翼翼的放在妍媸身边,欲言又止的看着出神的妍媸,妍媸注意到了,回头问,“怎么了?”
“大少帅正在问容叔要少爷的私人印章,说……说……”大概是怕后面的话妍媸不好接受,白姨说的吞吞吐吐。
妍媸大概猜到了什么,替她道,“是不是说无城在津成遇难了?”
“太太您……您知道了?”
白姨惊讶,随后又了然,昨晚妍媸在少爷的书房待到后半夜,饭也没怎么吃,她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可没想到会是少爷出事了。
若是少爷出事了,那冯宅怎么办?太太怎么办?他们这些多年的老仆怎么办?
白姨正想着,端着咖啡的妍媸突然从座位上坐了起来,她对白姨道,“白姨,今天我跟容叔都走不开,要劳烦您一趟。”
劳烦她?她只是个佣人,能做什么?
白姨迟疑了一下,随后道,“太太您尽管吩咐。”
妍媸搁下咖啡杯,起身到书桌旁拿过一支钢笔在纸上写了什么,然后交给白姨,“你去督军府,不管想什么办法务必要见到老帅,按着上面的话说,越快越好。”
白姨跟容叔在栾城时都是督军府的老仆,他们自幼照顾阮无城,在阮庆丰眼里跟一般的佣人又有不同,所以见到阮庆丰不是问题。
白姨点头看了看纸张上的内容,郑重道,“太太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
将杯子里的咖啡一口气喝光,妍媸跟白姨一起下了楼,正厅里,阮无晏正激烈的跟容叔说着什么,容叔垂首立在一旁,低头不语。
妍媸吸了口气,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款款走过去,“大少帅跟冷参谋长这么早过来,可是容叔做了什么,给你们惹了麻烦?”
冷霖沛看到妍媸,神情恍惚了一下。妍媸素来不喜浓妆艳抹,今日却上了妆容,比平日不施粉黛时更加秀丽明媚,她脸上带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幽幽暗暗的将客厅里的人扫过一遍,似乎带了一丝洞悉世事的鄙夷。
她知道他们的来意。
不知道为什么,冷霖沛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她知道他们的来意,定然也已经知道阮无城在津成遇险的消息了,那么……
“你来的正好。”阮无晏翘着脚,对妍媸语气不善道,“方才容叔说冯宅现在是你做主,既然如此,赶紧把老三的私章交出来!”
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最不好对付,母亲最近几次都在她手里吃了亏,再加上沈蔷薇常在他耳边为她的弟弟鸣不平,连带着阮无晏十分不待见妍媸。
要不是为了印章,他才不会这么客气!
“大少帅这话我不明白。”妍媸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脊背挺的笔直,“大少帅跟无城虽是亲兄弟,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的私章关系到生意往来,为什么要交给你?”
“你……”
“小媸,是这样的,”阮无晏见妍媸话说的不好听,准备发作,这时冷霖沛起身接过了话,“我们昨日得到消息,三少帅在津成至北平的火车上遭遇爆炸,不幸遇难……”
冷霖沛边说边盯着妍媸看,见她一动不动,脸上连一丝诧异也没有,他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妍媸已经知道了!
顿了顿,冷霖沛继续道,“三少帅一出事,各方势力必然蠢蠢欲动,大少帅的意思是,为了避免北平动荡,在消息还没传出去之前,他先接手三少帅在海城和栾城的生意往来,尤其是栾城的兵工厂,事关国事,是重中之重!”
等冷霖沛把话说完,妍媸忽的笑了一下,“遇难?大少帅跟冷参谋长怕是弄错了吧?我跟无城昨晚才通过电话,他怎么可能遇难?”
昨晚通过电话?
阮无晏下意识的跟冷霖沛对视了一眼。
“消息绝不会有错!”阮无晏起身盯着妍媸道,“老三人已经死了,不可能跟你通电话!你不用为了不交私章编这种谎言,没有用。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这私章,你今天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原来大少帅跟冷参谋长今天是来抢东西的!”妍媸冷笑一声,脸上毫无惧色,她也站起身,在厅中踱了两步道,“别说无城现在好好的活着,就算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的一切也该由老帅处置,怎么轮也轮不到大少帅您。”
阮无晏心里的小九九被拆穿,当即大怒,“不识抬举……”
说着就要拔枪。
冷霖沛眼疾手快,拦住了他,随后看向妍媸,语重心长道,“小媸,大少帅是为了北平的稳定着想,现在的北平城,各方势力的探子蠢蠢欲动,不用等到明天,消息就会传遍全国,到时候那些对北平虎视眈眈的人就会有大动作,兵工厂……”
“阿沛。”妍媸突然叫了他一声。
一声阿沛叫出来,冷霖沛倏地愣了,妍媸对他一笑,一字一顿道,“你不用跟我讲大道理,北平如何,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冷霖沛被妍媸噎的一窒,妍媸收敛笑容,抬起手指用力揉按太阳穴,她身心俱疲,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多说,可是面对这种情况,却又不得不多说,那种心情,简直如丧考妣。
妍媸油盐不进,阮无晏耐心耗尽,大叫一声来人,旋即一队穿着军服的士兵冲进大厅里,端着枪将妍媸跟容叔围城一圈。
阮无晏冷冷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给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