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一股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情绪稍微舒缓一些,下意识的往床上看去,床是空的。他怔了怔,视线在房间扫过一圈,最终落到陷在沙发里的小女人身上。
阮无城大步走过去,准备把她抱到床上,下一刻,他的动作突然停住——在西城监狱审讯了一天,不知抽了多少颗烟,流了多少汗,衣服上还沾染了血腥气,他不想带着这些属于别人的气息去报妍媸。
进了浴室,脱了衣服丢进洗衣篮里,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换上一件灰色丝绸睡衣,他才重新走到沙发前把妍媸抱起来放到床上。
“你回来了?”妍媸困的睁不开眼睛,单凭气息她就知道是阮无城,咕哝着问了一句。
“嗯。”阮无城应了一声,把她圈进怀里抱紧,“快睡吧,我在这里呢。”
男人的怀抱温暖又安全,妍媸很快重新陷入黑甜梦乡里。而阮无城却没有睡着,他瞪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隔日妍媸睡到中午才起床,没办法,为了照片的事忙了一个晚上,她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白姨很贴心的没有叫她吃早饭,而是直接准备了午饭。
沿着楼梯缓缓下楼,妍媸进厨房冲了一杯咖啡,正在炖汤的白姨看到她,笑道,“太太,您起来了,空腹吃咖啡伤胃,午饭马上就好,不然您先吃点点心。”
说着递给她一碟摆盘精致的糕点,红色的山楂糕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妍媸咬了一口,觉得胃口大开,连带着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一连吃了好几块,饥饿的感觉才稍微缓解一些,妍媸凑到白姨身边看她准备的午饭,午饭是六菜一汤,三荤三素,妍媸觉得麻烦,不由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做了也是浪费,简单一些就行了。”
“是您和少爷的午饭。”白姨道。
妍媸微诧,“无城在家?”
“没有,不过少爷临走之前吩咐过,中午会回来陪您一起吃午饭的。”
他会回来?
妍媸的心微微雀跃了一下,主要是阮无城最近实在太忙,虽然每天都回来,但是说话的时间却不多,在一起吃饭,更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了。
就比如昨天,明明见过面了,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五句。上楼之后她原本想等他的,结果实在是太困了,就睡着。她有很多问题想问阮无城,昨天他说底片的事情他处理,也不知道处理的怎么样了?
底片应该在宋云霜或者沈蔷薇手里,只要有照片在,就算没有白远帆,她们还可以找别人,这件事就不会彻底的过去。
西洋钟敲过十二下的时候妍媸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她迎出去,看到阮无城挺拔的身躯从汽车里下来。
“怎么起来了?”阮无城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大厅里走,“那么晚才睡,应该多睡一会儿。”
妍媸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已经中午了阮三少,我又不是猪。”
阮无城轻笑,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妍媸下意识的抚了抚鼻尖,语气软糯道,“我快饿疯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阮无城揽过她的腰,加快脚步。
在餐厅坐下,饭菜上桌,妍媸一阵风卷残云,抬眸之际却见阮无城压根没动筷子,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粥,一双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妍媸。
妍媸被他看的发毛,吞下一口虾仁,奇怪道,“你不吃饭看我干嘛?”
阮无城勾唇,眸子里荡漾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愫,他道,“你比饭好吃。”
青天白日的这么调戏她,还让不让她吃饭?
妍媸脸颊微烫,瞪着他道,“你别没正经。”
“我在自己女人面前那么正经做什么?”阮无城端过妍媸的碗,给她盛了一碗粥,“这几日堆积的军务太多,疏忽你了。昨天那种事没能赶回来,让你自己面对,怪不怪我?”
“这有什么可怪的,我又不是应付不来。”妍媸不以为意,接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昨天在督军府碰见冷霖沛那是督军夫人一手安排的,我不是……”
不等她说完,就被阮无城打断了,他好笑的看着妍媸,“我都知道,你解释什么!”
她还不是怕他吃醋!不过,这么明显的圈套他要是也当真,那他就不是阮无城了。
垂头喝了几口粥,妍媸又问,“底片怎么办?你想到办法了吗?”
阮无城点头,“过段时间,他们会主动拿着底片来求和的。”
主动来求和?
“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可以用你跟冷霖沛的几张照片颠倒黑白,我自然也可以抓到他们的把柄。”
阮无城能抓到宋云霜的什么把柄?她好歹是她名义上的继母,表面的关系还是要维系一下的,不会搞的太僵,难道宋云霜背着阮庆丰偷人吗?
妍媸的思绪一展开就收不住,饭也吃不下去了,搁下筷子追问阮无城,“宋云霜背地里对不起你父亲吗?”
阮无城被妍媸的想象力惊着了,愣了一下,他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说他们的把柄并不一定是指宋云霜啊?还可以是阮无晏。你这小脑袋里装了什么?想到哪里去了?”
妍媸吐了吐舌头。
为了截住她这跑远了的思绪,阮无城继续道,“林立农离开北平之后,祝万洪接手了洪帮所有的生意,目前做的最风生水起的就是烟土,这些生意,阮无晏都有份参与。”
妍媸很擅长见微知著,不需说的太多,她便明白了阮无城的意思。
现在各地军阀政府为了维持形象都在高调禁烟,,但烟土屡禁不止,城里的烟管依旧开的红红火火,赚的盆满钵盈,无数贫民因为烟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民众对这种事尤其愤慨。
阮无晏跟洪帮大当家合作走私,做烟土生意,这要是被报社记者知道了,那么这件事将会在北平城掀起一股舆论高潮,宋云霜手里的那些照片跟这件事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一来,她就彻底不担心了,长长的松了口气,妍媸又来了胃口。
饭后两人围着花园逛过一圈,算是消食,随后阮无城拉着妍媸回了房间,一进门他就饿狼似的把妍媸抵在门上,滚烫的唇落在妍媸唇上。
窗帘没有拉,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进室内,妍媸又羞又怒,用力想要把他推开,阮无城见她抗拒,动作突然温柔起来,兜兜转转,欲罢不能似的。
很快妍媸便缴械投降,彻底沉沦了。
结束之后,妍媸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阮无城轻抚着她光裸的脊背,姿态像极了餍足之后舔着爪子的野兽,他的神情却是充满犹疑,仿佛欲言又止。
他这样的表情并不多见,妍媸看到,不免疑惑,“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那个夏莲要住进家里来。”阮无城低低道。
妍媸木木的,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住到家里?冯公馆?”
阮无城不轻不重的揉着妍媸的手掌,“津城秘密往跟北平交界的地方增兵,蠢蠢欲动。我收到消息,他们准备跟东北军勾结,对北平前后夹击。那个夏莲,她住在别馆不方便掌控,时间久了,津城方面会起疑心。”
“你想把她弄到眼皮底下,让我看着她?”妍媸松了一口气,“可以,不过是多双碗筷而已。”
阮无城把妍媸抱在怀里,紧紧揽住。
“我不该让别的女人介入我们的生活的。”阮无城一脸歉疚。
在他心里,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把那个女人弄到冯宅来打扰他跟妍媸的生活,可是最近通过她递出去的消息全部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再加上冷霖沛很快就会有大动作,他怕到时腹背受敌。
妍媸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叹了一口气,正色道,“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们两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用觉得抱歉。”
比起像上次一样瞒着她,搞的她心力交瘁,还不如像现在这样。
“可……”阮无城还是犹疑不定。他长到这么大,不管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遇事果决,所以才能打拼到如今亲生父亲都要忌惮三分的地位。可现在,事情只要一跟妍媸扯上关系,阮无城就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低头看着妍媸,缓声道,“如果她对你不利,怎么办?”
“开玩笑!”妍媸被他的担忧逗笑了,她攀上阮无城的脖子,撑大眼睛道,“首先,就算她真的要对我不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其次家里都是我们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你不用担心。”
是了,妍媸从来不是吃素的小白兔,在金陵时,她算计余栩扇和许总长,可谓是布步到位。昨晚,她被宋云霜算计在先,却能极快的反应过来,亲自去找了白远帆。今天焦子尧告诉他,白远帆已经着手调查沈蔷森的那几桩风流债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沈家将会面临一场舆论风暴。
“我的小媸越来越像个贤内助了。”阮无城打消疑虑,垂头亲吻妍媸的鬓角。
妍媸觉得痒,缩进被子里躲他的唇,阮无城低笑,反身压住她,埋头在她颈间一阵狂吻,妍媸怕他兴致再起,期期艾艾的求饶,阮无城这才放过她。
半晌之后,妍媸裹上睡袍起身找水喝,回来之后靠在床头,阮无城顺势把头枕在她的小腹上,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
“上一次要是我没有告诉你夏莲的出现是个圈套,你是不是就准备彻底离开我了?”喝完水之后,阮无城突然问。
妍媸一愣,装傻道,“我没有啊……”
上次的误会解除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阮无城的心里却是梗了一根刺的。她离开梦园,甩掉保护她的人,定好了车票,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她就离开了。更可恶的是,她还跟冷霖沛那个混蛋一起吃饭,完全把自己当成自由之身。
想到这个,阮无城就咬牙切齿,“离开我之后,你是不是会跟其他男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