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风气开化，崇尚洋人交际的那一套，办舞会、酒会是寻常的交际方式，金陵城是金陵政府的国都，路上随便一辆汽车，里面坐着的都有可能是高官政要。有许多高官的太太也会在政府中任职，比如眼前这位许太太。
    除了是陆军参谋总长的太太，这位许太太还是妇女委员会的一位委员，跟总统夫人是说得上话的。她出面办的舞会，凡是收到请柬的名流政要，基本都会来参加。
    进了舞会大厅，立刻有许多打扮光线的女人迎上来恭维寒暄，舅妈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她身体不好，这种高官太太门冗长繁杂的关系社交十分耗费心力，平日里她疲于应付，今天在舞会上出现，这些女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
    这也难怪，人都是跟着风向走，拜高踩低是常态，如今舅舅手握重兵，又统一南方军功显赫，就算就在家里坐着，这些人也会上赶着来巴结。
    田佩君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一一打过招呼，许太太一直陪在田佩君跟妍媸身边，时不时的向来打招呼的人介绍妍媸。每次介绍时，总是特别强调一句，“……程司令的外甥女，程太太可是当女儿养着的，瞧瞧，多水灵的小姑娘。”
    想攀关系的人听闻妍媸是程世鸾的外甥女，便对着妍媸一通夸奖，妍媸依偎在田佩君身边，娇羞的垂着头。
    在大厅走了一圈之后迎面遇上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个字不算高，狭长的眼睛，长的有些阴柔，他叫许太太师母，许太太微笑着应了，对田佩君跟妍媸介绍道，“这是我家老许的学生，叫于鹏，别看年轻，倒是个有前途的。”
    田佩君没答话，许太太又那个许鹏道，“这是程司令的夫人和外甥女妍小姐。你跟妍小姐都是年轻人，待会儿记得请妍小姐跳舞。”
    “师母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待妍小姐。”许鹏的眼神在妍媸身上上下穿梭，在她高耸的胸脯停留一会儿之后对着妍媸伸出手来。
    妍媸眼波轻闪，将手递了过去。
    他效仿英国绅士的做派，在妍媸手背上轻吻了一下。一股不适的感觉涌上来，妍媸觉得有点恶心。
    好在又有人过来跟田佩君打招呼，妍媸便跟在舅妈身边离开，经过许太太的一番宣扬，没有多久，整个舞会大厅的女眷都知道妍媸是程世鸾的外甥女，程太太当女儿养在身边，很是喜欢。
    于是，大厅里的人纷纷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神色。
    程世鸾在金陵是出了名的不好女色，即便到了如今的高位，身边也只有程太太一个女人，两人育有一子，膝下未免孤单，把外甥女接到金陵当女儿养着，日后在金陵找个青年才俊嫁了，既解了膝下的寂寞，又铺好了前途，倒是两全其美——有人这么想。
    还有人猜测程太太这么一个不爱交际的人，来参加许太太的舞会，便是为自己的外甥女铺路，现在流行名媛的说法，所谓的名媛，除了长得漂亮有才华，更重要的是要有背景。就目前的金陵，最风光的就是程家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只有妍媸知道许太太这么热情将她介绍给众人的目的。
    很明显，她这么做是余栩扇授意的，甚至连这场舞会也是余栩扇给许太太出的主意。
    她们想把场面搞大，最好搞的人尽皆知，人人都知道程司令跟程太太很疼惜这个外甥女，到时候想办法让妍媸身败名裂，那程家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
    她们是想把程家拖到风口浪尖上去！
    想到这一层，妍媸暗暗咬了咬后牙槽。
    余栩扇跟她是在北平的旧识，她曾是余杭生的姨太太，后来跟了余栩扇本应该嫁的未婚夫，她们两个积怨已久，余栩扇要除掉她是有理由的，可这个许太太为什么要帮着她得罪程家呢？
    她敢在舅舅备受重用的时候这么做，那肯定是利大于弊的，抹黑了舅舅，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妍媸正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大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余栩扇来了。
    是王厅长亲自陪着她来的。
    余栩扇是许太太的座上宾，两人十分相熟，妍媸看到许太太在许总长耳边耳语了几句，夫妇两个才微笑着上前去招呼他们。
    妍媸微微眯了眯眼眸，她想到许太太为什么这么做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妍媸回头，竟是林立农！
    “三当家？你怎么在这儿？”妍媸吃惊的问。
    林立农举着酒杯微笑，“我在金陵有点微薄的关系，跟许总长打过几次交道，会给几分面子。今日约他吃饭，听说他家要办舞会，我想着可能跟你参加的是同一场，便来了。”
    妍媸“哦”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她刚动了动嘴，便被穿过人群一路走过来的王太太给打断了。
    许是今日看到王厅长陪着余栩扇来参加舞会的缘故，王太太的脸色很差，她大步走上前拉住妍媸的手道，“小媸，人我都……”
    “王太太是不是想找我舅妈？”妍媸含着笑打断她。
    王太太这才看到妍媸身旁站着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青色丝绸长衫，笑容儒雅，不太像政府的公职人员，倒像是个闲散的文人一般。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跟我一样从北平来的。我们有几句话要说，舅妈在那边，王太太先跟舅妈说说话，待会儿我过去找你们。”妍媸边说边指了一个方向。
    田佩君正被一个女人拉着说话，不知是谁家的太太，已经说了好久，眼神时不时的看向妍媸。
    王太太顺着妍媸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意会了，勉强笑了笑道，“无妨的，你们慢慢聊。”
    王太太离开之后，妍媸才看向林立农，“三当家莫不是知道这是鸿门宴，特地跑来看看戏的吧？”
    当然，这是玩笑话。
    上次一起吃饭时妍媸跟他提过余栩扇要用舞会给她做局，林立农出现，应该是机缘巧合，这个巧合倒是很合妍媸的心意。
    她跟林立农打过多次交道，再加上林立农跟舅舅是有交情的，若待会儿事态大到无法控制，林立农总不会袖手旁观。
    林立农也知道妍媸是在开玩笑，她看着他，眉眼弯弯，他的心猛的一抽，几乎就想告诉妍媸，他是担心她，特意来的。
    可是他不敢。
    这话若是说出来，他跟妍媸目前这种融洽的关系恐怕就没办法维持了。以后再见面，肯定会尴尬，而且阮三少在女人身上，实在不是一个大度的人，若是传到他的耳朵里，想再见她一面，会很难。
    几经努力，林立农才忍住内心的冲动，含笑说了句，“我是来做项伯的。”
    妍媸眨了眨眼，“那感情好，这台戏唱起来就更有底气了。三当家几次出手相助，谢不谢的我就不说了，我还有些事需要去做，待会儿见。”
    林立农点了点头，实现追随妍媸，看着她一路去找王太太。
    妍媸一过去，王太太就拉着妍媸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细细在她耳边说了一番。
    那天妍媸提醒王太太余栩扇的为人，让她审问余栩扇身边的下人，调查她的交际圈子。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把王太太吓了一跳。
    她一个小小的姨太太，在短短数月内积累到如此强大的人脉，单靠王甫忱根本不可能达到，她在取悦王甫忱的同时也再取悦其他的男人。
    “王甫忱就是一个头上带着绿帽子还到处晃荡的绿毛龟！”王太太恨恨说，“那个女人肯做他的姨太太不过就是看中他好糊弄罢了，他还当她是个宝呢！”
    妍媸能理解她的愤怒，但却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九姨太取悦的那些男人中有没有许总长跟那个于鹏？”妍媸问了一句。
    王太太诧异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妍媸没回答，眯了眯眼睛道，“那就好办了。”
    随后她在王太太耳边低低说了一通，王太太听的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客人到齐之后，舞会正式开始。
    作为东道主，许总长说了几句欢迎的话，让大家进行之类的，第一支曲子便开始了。许总长邀请了余栩扇，王厅长邀请了许太太，顺着乐曲的节奏翩翩起舞。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滑入舞池。
    林立农想邀请妍媸跳舞，他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是方才对妍媸行吻手礼的那个于鹏。
    他抱着妍媸跳舞，眼睛却不停的在妍媸身上打转。
    “妍小姐很漂亮。”于鹏吞咽了一口喉管之后说道。
    她身段玲珑，皮肤如同陶瓷，吹弹可破，尤其是眼睛，忽闪忽闪的，笑起来时眼尾上调，时而显得懵懂无辜，时而充满风情，这样的女人，是天生的尤物，应该让男人在床上仔细把玩的！
    音乐到了高潮处，妍媸转了一个圈，长发扬起，发尾扫过于鹏的脸，他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她的头发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不同于别的女人身上那种俗艳的脂粉香，很奇特，让人闻了之后忍不住心旌荡漾！
    放在妍媸腰上的手微微加了力道，他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妍小姐可有男朋友？”
    这是试探。
    妍媸低了低头，眼底有凛冽的寒光闪过，嘴上语气却是平淡的，“没有啊。”
    她没有男朋友，她只有丈夫。
    于鹏的眸中，有兴奋的光芒闪过。
    她还没有男朋友，应该还是个雏儿，未经人事的女人都是很好糊弄的，得到她们的身子，就相当于把她握在股掌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