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司机在饭店外面等着，妍媸拿到东西，跟林立农聊过之后便准备下楼回程家。
    林立农将她送出门外后，妍媸准备让林立农留步，“三当家不必送了，快快留步吧。您特意来金陵一趟已是帮了我的大忙，待回北平之后必有重谢。”
    林立农忽然站住了。
    妍媸也站住，抬眸看到林立农正用一种非常认真的奇特眼神看着她，“这么说太见外，你记住，以后凡是你需要我的事情，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林立农这话说的很郑重，落在妍媸耳朵里，就有些奇怪。
    她跟林立农之间，算是有几分交情，但绝对没有到这个地步。
    下意识的咬了咬唇，正准备开口，林立农忽然又道，“你若真的想感谢我，不如陪我一起吃顿饭顺便逛逛金陵城，听说金陵夜色很美，虽说我不是第一次来金陵，却从没见过呢。”
    这是林立农的私心，他想跟妍媸多待一会儿。
    妍媸垂下长睫想了片刻，答应了。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北平早晚会有大动作。阮庆丰身体不好，对越来越复杂的局面只会力不从心，在两个儿子之间，他摇摆不定，下不了决断，他越是这样，督军夫人就会越着急，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阮无晏上位。这样的时候，掌管北平三教九流的洪帮会显得尤为重要。
    妍媸想维持住跟林立农的交情，将来为阮无城所用。
    不管是从政还是从军，人脉都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强大的人脉，不能处理好各路盘根错节的关系，靠一腔孤勇，很难成事。她即将成为阮无城的妻子，这些事情，都要替他考虑到。
    金陵饭店的大厅中间是旋转楼梯，妍媸跟林立农并肩而行去二层的餐厅吃饭，她穿着件差茶白色旗袍，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一面走一面想着北平目前的情形，一个不留神，脚下一空，身体便要向下倒去。
    林立农眼疾手快，猛的抓住妍媸的一支手臂，另一只手揽住妍媸的腰身，他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妍媸站定，抓住楼梯扶手，对林立农说了句。
    林立农的手却还在她的腰间没有放开，妍媸是天生的美人身段，手臂纤弱，腰很细，不盈一握，旗袍的料子格外冰凉丝滑，仿佛酷热夏季注入心田的一丝沁凉，让林立农心里极为熨帖。
    他舍不得松手。
    “三当家？”见林立农搂着自己出神，妍媸叫了他一声。
    林立农立刻收回手，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妍小姐小心。”
    林立农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几番翻江倒海，他背过手，两只手在身后握在一起，慢慢体会着方才的触感和温度。
    明明府里有好几房姨太太，而且他如今掌管洪帮大权，放眼整个北平，想要谁，都不用开口，只要稍加暗示，自有人乖乖的把她们送到他床上，可对着妍媸，怎么搞得像是没见过女人一样？
    你一定是疯了！林立农在心里对自己道，她是阮无城的女人，他不应该再有这样的心思。
    到了餐厅，两人落座，林立农召来侍者点菜，他极有风度的询问妍媸的口味，妍媸不怎么在意的摆了摆手，她吃什么都可以。
    前几天跟阮无城在餐厅吃饭时都是清了场的，今天妍媸才注意到，餐厅有许多一起吃饭的青年男女，举止亲密，关系暧昧。不过这也难怪，金陵是国都，风气开化 ，男男女女追求自由恋爱，吃饭，跳舞，约会是自由恋爱必经的过程。
    当年，她跟冷霖沛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样。
    闲聊了几句，侍者很快开始上菜，林立农点了甜品，妍媸拿着银匙将绵软的奶油放进嘴里，不得不说，洋人做的蛋糕确实是味蕾的盛宴。
    “有了这些东西，妍小姐准备下一步怎么办？”林立农突然问了一句。
    妍媸知道他说的是余栩扇的事，思量了片刻，才道，“我和舅妈同时收到陆军总长家的舞会请柬，这位陆军总长的夫人并未见过我，听闻她是余大小姐的座上宾，不管余栩扇有什么计划，都应该在这场舞会上了。到时候见招拆招。”
    “我听着，倒像是胸有成竹了。”林立农微笑说。
    妍媸搅着银匙，淡声道，“要想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是让她身败名裂。怎么才能让一个女人身败名裂呢？不外乎就那么几种计策，做好防备就是了。”
    “这倒也是。”林立农轻声道，看着妍媸的视线，又深了几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金陵不比北平，形势更加复杂。”
    妍媸眨了眨眼，笑道，“三当家放心。”
    她很喜欢甜品，唇边染了一点奶油渍，清丽的容颜上凭添了几分俏皮，林立农心中一动，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想要去帮妍媸擦掉唇边的奶油，此时餐厅走廊里突然有人直直朝着他们走过来，那人试探一般的叫了一声妍媸，于是林立农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无力的落下。
    妍媸回头，看到冷霖沛带着两个随从走过来。
    阮无城离开金陵去海城了，但冷霖沛还没走。他还要留下来在金陵打点关系，试图解北平的困局。
    妍媸觉得，阮庆丰派他来本就是一个错误，冷霖沛没有什么根基，虽说挂着个参谋长的位置，可在金陵这地界上，没有人会买他的账。
    “这么巧，冷参谋长。”妍媸搁下银匙对他微笑。
    听到冷参谋长四个字，冷霖沛眸中一痛，“你一定要跟我如此生分吗？”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明白，不是她要跟他生分，而是他们已经是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上了，他紧抓着阮无城不放，又成了阮无晏的心腹。可妍媸，是阮无城的女人。
    儿女情长跟生死攸关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现在的冷霖沛在妍媸心里，根本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气氛凝滞了一下，这时林立农倏然起身，笑道，“冷参谋长竟也在金陵，方便的话不如一起坐一坐？”
    “如此多谢三当家了。”冷霖沛没有拒绝，松了松领带，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
    冷霖沛人坐下了，眼睛却在妍媸身上久久不肯移开。
    阮无城一离开金陵，他便派人打探过妍媸的行踪，结果被告知阮无城在离开金陵前将妍媸送到了程家，他这分明是防着他，不想让妍媸跟他见面。
    可阮无城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林立农会到北平来。刚才，若是他没有看错，林立农应该是想摸妍媸的脸，难道他对妍媸……
    难怪这段时间，大少帅几次三番对林立农抛出橄榄枝都被他不轻不重的拒绝了。
    妍媸跟林立农交情不浅，冷霖沛是知道的。上一次他离开北平时妍媸便是请林立农帮忙，回到北平之后在督军府的宴会上，妍媸总会跟林立农说几句话。他都能看出来的事，阮无城会看不出来吗？
    还是他明明知道林立农对妍媸有意，故意利用这个来笼络林立农为他所用？
    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冷霖沛心中又给阮无城添上了一条罪状。
    “上次若不是三当家鼎力相助，我就不会顺利的离开北平，也就没有今天。一直还没机会谢过三当家。”冷霖沛对林立农说。
    “冷参谋长客气。”林立农叫来服务生添加碗筷之后才道：“帮朋友一个忙，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言下之意，他并不是为了冷霖沛。
    接来下便是你来我往的寒暄，几乎都是废话，妍媸垂头吃东西，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妍媸单独吃顿饭，却被冷霖沛搅了局，林立农心里十分不快，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他的视线却一直追随着妍媸的脸，看到她蹙眉，他也蹙眉，看到她失落，他心里也空落落的，一颗心好似被她牵着，上上下下，起伏不定。
    三个人在各怀心思中吃完了这顿饭，妍媸立刻起身告辞离开。
    然而妍媸却被冷霖沛扣住手腕，他脸上一片沉痛，叫着妍媸的名字，“小媸……我有话想跟你说，能不能给我五分钟的时间？”
    林立农站在旁边，好多话妍媸说不出口，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不带一丝感情的看向冷霖沛道，“冷参谋长，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跟他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冷霖沛不甘心，她身边没有阮无城，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时林立农上前一步，挡在妍媸跟冷霖沛之间，淡笑道，“我既请了妍小姐出来，就要负责送妍小姐回去。冷参谋长若有事可以约在改天，今天确实太晚了。”
    随后不等冷霖沛再说什么，妍媸迅速离开了餐厅。
    林立农将妍媸送上车，目送着她的汽车离开，四月的春风，空气中花香醉人，林立农觉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香气。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反身上楼。
    出乎意料的，冷霖沛并没有走，他就站在饭店大厅里，透过窗户的玻璃看着林立农送走了妍媸，等林立农返回大厅之后，他立刻迎上去，“不知林当家的有没有时间，我们好好聊一聊。”
    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吗？
    正要拒绝，冷霖沛又补了一句，“跟小媸有关的，我想三当家一定乐意知道。”
    林立农怔忪了一下，片刻之后，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