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这批武器弹药，本是绝密，可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走漏了风声。现下北平府那边派了人来苏州调查这件事。”程为安继续说了一句。
    妍媸顿时明白了。
    冷霖沛就是那个北平府派来调查的人。
    妍媸的心突突跳了两下，连忙问：“那怎么办？”
    冷霖沛如今是阮无晏的左膀右臂，心腹亲信。因为她的缘故，他跟阮无城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若是能抓住阮无城这个把柄，冷霖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为安给妍媸面前的杯子倒满茶水，“如果冷霖沛真的抓住这件事情不放的话，阮无城恐怕要有大麻烦。我听说你们曾经是恋人，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大哥是说，他会对无城动手？”妍媸不可思议的看着程为安。不管怎么说，阮无城都是北平跟栾城的三少帅，光天化日之下，冷霖沛这么做，他不怕阮庆丰杀了他吗？
    “我听说冷霖沛跟阮无城之间因为某些原因积怨已久，他要借着这次机会先斩后奏公报私仇也未尝不可能。”程为安斟酌道。
    这里是苏州，不是北平也不是栾城，冷霖沛已跟苏州市政厅有了勾连，阮无城虽然带了人，但真要打起来，恐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冷霖沛阮无城跟自己这个妹妹之间的纠葛他都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积怨，最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妹妹，所以程为安才会告诉她这些。若是妍媸有办法从中调和，这一局或许还能解，否则阮无城就危险了。
    程为安的意思，妍媸听出来了，可她却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曾经的冷霖沛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君子一旦黑化，比彻头彻尾的小人更加可怕。她跟冷霖沛的那点旧情跟他如今的偏执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她该怎么办才好？
    ……
    回到房间，阮无城正靠在软榻上看书，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撑着额头，姿态慵懒。窗前的花瓶里插着一只寒山寺折回来的花，妍媸有片刻的失神。
    衣冠禽兽，大抵说的就是他这种人，穿什么都好看，不管是西装军装还是传统长衫，明明是一个人，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回来了？”他问了一句，眼皮未抬，那架势，有点拒人千里。
    直觉告诉妍媸，他在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就因为回来的路上那个小插曲吗？
    “阮无城……”妍媸走过去，想要解释一下。
    “逛了一天你也累了，休息吧。”他合上书起身径直从妍媸身边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
    妍媸咬着嘴唇，心里有点颓然。
    主要是现在这个状况，如果明天冷霖沛要来的话，那她跟阮无城之间岂不是又要有误会？误会倒也不怕，说清楚就好了，可如今冷霖沛可是冲着他来的！
    方才回来的路上，妍媸想着要把冷霖沛跟她说的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告诉阮无城，好让他有所准备，然而现在，她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发怔的间隙他已经走到床前，抬手解着衣服上的盘扣。
    深吸一口气，妍媸朝他走过去，“我帮你。”
    他没拒绝，张开手臂任由妍媸动作，妍媸解了两粒扣子，顺势把头埋进他怀里，脸贴上他的胸膛，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但依旧张着手臂，没有动。
    沉默了一下，妍媸开口：“我母亲是苏州人，我小时候她经常跟我说江南风光如何如何好，我很向往，在北平的时候就一直很想能有机会来看看，看看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你陪着我，我非常开心，那是跟在北平不一样的感觉，好像突然有了归属感，就像平凡普通的夫妻一样。”
    阮无城的手臂垂下来，落在妍媸的后背，下巴也抵上她的额头。
    妍媸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打定主意，今天晚上，无论怎样，都必须把自己的态度跟阮无城表明。
    “你知道人都是贪心的，有了一二三就想要四五六，我是女人，自然不会例外。我想你一直陪着我，每天和我在一起，没有督军府，没有沈蔷薇，没有算计和危险。可是，我心里也清楚，这不可能。你是督军府的三少帅，有志向和抱负，怎么可能甘心过这种普通人的生活呢？”妍媸仰起头看向阮无城，他也正看着她，如渊的眸子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为了这个失落？”
    妍媸点点头，把脑袋往他怀里埋的更深一些：“你别因为那些不高兴好不好？”
    良久，阮无城叹息一声，沉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我把你强行留在我身边，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个时候说这个，难道想赶她走？妍媸一下子紧张起来，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阮无城微微仰头，两片薄唇抿了抿，“我想要的是你的心，我希望你在身边可以像跟冷霖沛在一起时那么幸福快乐，而真正的幸福快乐必须建立在你爱我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实现，并不是强迫自己挖空心思的取悦我，你明白吗？”
    妍媸愣了一下，“你以为我在敷衍你？”
    “难道没有吗？”阮无城目光如炬，牢牢盯着她的脸。
    妍媸觉得自己方才一番深情表白基本上等于对牛弹琴。
    她把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给他听，他却觉得她在敷衍！
    妍媸不禁冷笑一声，用力推开他，“阮无城，你是不是特别介意我跟冷霖沛的过去，怎么也不肯释怀，在你眼里我挡子弹，放他离开北平都是因为对他余情未了，怕你们两个人交恶也是因为担心他。既然你这么介意，那你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身边？我跟他之间早就结束了，为什么你肯相信我爱的人是你？”
    阮无城的眸子骤然紧缩，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惊诧。
    他没想到妍媸会说爱他。
    妍媸自己也没有想到，话说出来，整个人就僵了。
    “小媸……”阮无城心里头一阵狂喜，眸中漾起一股奇异的光彩，那双常年幽深如深渊的眸子仿佛有烟花绽放，光华璀璨到让人难以直视，他的一只手落在妍媸的肩头，微微用力，不过后面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一阵略带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接着是容叔试探的声音，“少爷……”
    话被打断，阮无城却没动，敲门声又响了两声。
    妍媸收回视线：“容叔这个时候找你，怕是有急事，你先去……唔……”
    话没说完，唇便被阮无城用力堵上了，他捧着妍媸的脸，吻的很深，几乎要把妍媸吞进肚子里。
    她说爱他！
    刚才她亲口说了爱他！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他用力抱着妍媸，恨不得将他箍进自己的身体里，然而容叔还在门外，亲了亲妍媸温热的脸颊，阮无城道，“容叔是个有分寸的人，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他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敲我的门，我去去就来，今天逛了一天你累了，你先休息。”
    说完阮无城才放开妍媸。
    妍媸根本没心思休息。
    容叔这个时候把阮无城叫走，很有可能也是为了冷霖沛的事，冷霖沛来苏州，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他会对阮无城做些什么？
    脑子有些乱，倒了杯水靠到软榻上，小几上放着刚才阮无城看的书，妍媸拿起来翻了几页，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阮无城是一个小时后回来的，妍媸趴在小几上就着灯火摆弄着瓷瓶里的花，花骨朵被她揪下好几朵。
    开门声响起后她立刻跳下去。
    阮无城见她还没睡，眉头习惯性的一挑，“怎么还不休息？”
    “我等你啊。”妍媸不无担忧的看着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阮无城拥着妍媸坐下，深邃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最近的一批货出了点小意外，容叔已经去处理了。还有就是北平那边传来消息，冷霖沛来苏州了。”
    “刚才大哥跟我说了。”妍媸连忙道，并把程为安跟她说的那些话大概重复了一遍，“他这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而且来者不善。”
    阮无城看着她，“刚才怎么没有告诉我？”
    “你也没给我机会让我说啊！”妍媸有些郁闷的靠在他身上，手摆弄着他脖子里长衫的盘扣，解开，系上，然后再解开。
    他笑了一下，接着眯起眼睛说道，“冷霖沛如今今非昔比，是我大哥的心腹，老爷子跟前的红人，他要想冲冠一怒为红颜，也算是有了资本。借着那批军火的事情就想置我于死地，不知是我想的太简单，还是他想的太简单！”
    “你为什么要卖武器给金陵政府？”妍媸想起程为安说的，这批武器武装军队之后，若是金陵政府的部队北上，极有可能用在对付北平军身上。
    阮无城这相当于帮着别人对付自己人，虽然在妍媸心里，程为安才是她的自己人。
    阮无城沉吟了一下，才道，“生意，多做一桩少做一桩其实无所谓，关键是看跟你做生意的人是谁。金陵政府想结束目前混战的局势，统一国土，这是好事。若是国土分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