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我是否相信他没有关系。”面对着冷霖沛近乎咆哮般的质问,妍媸脸上尤其平静,而且笃定,“阮无城早就答应过我会放你安全的离开北平,他不是那种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的人。”
关于这件事情,妍媸后来也仔细想过,冷霖沛说阮无城想要借刀杀人,把他赶出北平城借余杭生旧部的手除了他,这个不太可能,余杭生一死,北洋军一进北平,他的那些旧部自然也就知道此事是北洋军从中运筹的,不太可能把仇全算在冷霖沛身上。
当时情况紧急,所有的事情赶在一处,妍媸没来得及往深里想,就慌慌张张的送了冷霖沛出城。
“不是那种人……”冷霖沛不禁冷笑,脸上带着沉沉的痛楚,“你爱上他了,所以觉得他千好万好,那么我呢?我算什么?”
他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结识阮无晏后,他说服他放弃回栾城的打算,一路往北平二来,为的,就是能够见到妍媸,夺回妍媸。
可是,她字里行间,口口声声的都在维护另外一个男人,那个想要他死的男人!
她还是他的小媸吗?
像有一把火在胸膛里熊熊燃烧,烧的他狂躁难忍,理智全失,下一秒,他不顾一切的吻上了妍媸的唇,像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见到水源一般狂热。
妍媸懵了一瞬,她瞪大眼睛,看着冷霖沛在眼前放大的脸,她紧紧皱眉,随后用力推开了他,同时抬手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冷霖沛,你清醒一些,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妍媸,你也不是从前的冷霖沛了!我跟你之间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说罢妍媸开门要走。
像是被妍媸的话伤到,冷霖沛脸上的痛楚越来越浓,他再度抓住妍媸的一只手臂,急切道,“不,小媸,我对你的心,还和从前一样。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我一定会将你从阮无城身边夺回来!”
“夺回来?”妍媸陡然沉了脸,她站定身体骤然转身,锋锐的视线直逼冷霖沛,“你当我是什么?摆在房间里的物件还是养在院子里的花,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被人当做玩物,我们相识多年,我以为你应该了解,没想到……”
妍媸记忆中的冷霖沛,温润玉如,是个翩翩少年,他尊重她,爱惜她,绝不会把她当做物件一般夺来夺去。在帅府之中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她将他当成救命稻草,想着他,而眼前这个人,虽然有着冷霖沛的样子,却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冷霖沛了。
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
妍媸甩开冷霖沛,转身开了。
冷霖沛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再难拼凑完整,良久,他缓缓攥紧拳头,一拳打在实木雕花的门上,手上顿时血流如注,而冷霖沛浑然未觉。
从房间里出来,妍媸用手帕狠狠的擦嘴巴,把涂的唇膏颜色都擦掉了,方才冷霖沛吻她的那个瞬间,妍媸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要是让阮无城知道,那还了得!他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好在,这事她不说没有人知道,可冷霖沛回北平还跟阮无晏搅在一起的事情却是瞒不住的。看这架势,冷霖沛是阮无晏的心腹无疑了,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肯定是冲着阮无城去的。以后斗起来,她被夹在中间,指不定要被阮无城怎么为难的呢……
妍媸越想越觉得未来的日子暗无天日,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妍媸回到大厅的,待到宴会结束才离开。
期间沈家大小姐沈蔷薇来找过她一次麻烦,她比妍媸略高一些,看人时眼皮挑着,眉梢眼角带着轻蔑之意,“原来你才是阮无城身边的那个女人,是比刚才那个蠢女人好点,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崇尚的是一夫一妻,绝不允许我的男人有姨太太,你要是识相的,回去之后赶紧离开,我会让阮无城赏你一笔钱。否则日后被赶出门,你是一个大洋也拿不到的!”
妍媸静静听她说完,点头颔首道,“多谢沈小姐提醒,我记住了。”
倒还是个识时务的,沈蔷薇暗暗的想,随后款款走了。
回到家,绷了一天的神经才松缓下来。
白姨给妍媸端来一碗甜汤,妍媸正饿着,立刻用勺子盛着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填饱肚子,妍媸才想起妍涵诺,“妍大小姐回来了吗?”
从督军府宴会上离开时就没见道她,她问了几个丫头,听说妍涵诺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提前离席了。
“没有,她不是跟您一道赴宴去了吗?”白姨不解的问。
妍媸的眼波微微闪动,“那小梅呢?出去了吗?”
“也没有。”白姨摇头道,“刚才还在厨房见过她呢。”
妍涵诺直到晚饭时才回来,她看上去一脸喜气,张口妹妹,闭口妹妹,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她若还像从前一样夹枪带棒妍媸倒不觉得有什么,眼下这情形,妍媸当即便警觉起来了,如果她猜的不错,妍涵诺一定是跟五姨太见面去了,阮无城这几日不在,五姨太给她的那药自然也没派上用场,等阮无城从驻地回来,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阮无城不在家,妍媸原本应该好好放松几天的,跟着焦雅逛逛街,喝喝茶,吃吃饭,听听戏,无奈后有追兵,前有虎狼,家里还有个憋着大招的妍涵诺,妍媸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这日一大早妍涵诺又出门了,说是缺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自己到街上去逛逛。
她前脚出门,后脚小梅也跟着下了楼,看到妍媸,她连忙道,“太太,妍大小姐去见伍小姐了,是我替她们传的信,在中淮路上的一家裁缝铺。”
“她没让你跟她去?”
小梅摇了摇头,“妍大小姐让我在家里盯着,若是您有动静让我回来告诉她。”
“不让就不让吧,你去忙吧。”妍媸道。
五姨太跟妍涵诺一定有新的密谋,这次她们谨慎了许多,小梅毕竟是冯公馆的人,保险起见,她们不会什么事都告诉她的。
吃过午饭,妍媸上楼去睡午觉。
春日渐深,风也暖起来,卧室的窗户开着,春风夹杂着空气中春暖花开的气息习习吹进房间里,吹动大床的层层纱幔,妍媸躺下来,觉得通体舒畅,看看身体空荡荡的枕头,她有点想阮无城了。
也不知道他在驻地过得怎么样,整编军队是门苦差事,阮无晏从战场上撤回来的军队是从栾城带过来的,属于嫡系部队,但北平城大部分军力还是余杭生遗留下来的,这些人十分棘手,搞不好就是一场军变。阮庆丰倒是很会知人善用,他知道阮无城在北平城筹谋多年,在军中有一定的威信,这事只有阮无城能做。
垂着暖风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妍媸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被白姨从梦中叫醒的。
春风吹人懒,妍媸趴在枕头上不想动,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白姨,“我睡很久了吗?”
白姨摇摇头,“没有没有,太太睡了才不到一个小时。”
“那是出什么事了吗?”妍媸勉强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
“是焦少爷来了,送了好些名贵的花草。”白姨道。
焦子尧来了。
妍媸去浴室洗了把脸,让自己恢复一些精神,然后穿好衣服下楼。
焦子尧正在花园里指挥容叔他们栽种花草,妍媸走过去看了看,估计是从南边运过来的,叶子有些卷了,根上包着厚厚的土。
“这都是什么呀?”妍媸忍不住问。
“有玫瑰,有茶花,玉兰,还有……”焦子尧看着容叔他们小心翼翼拿下去的花木,“剩下那些我也叫不上名字,总之现在是春天,正是种花花草草的好时候,你也别管是什么了,先种上再说吧。”
妍媸哭笑不得,“那万一……种活了,发现都是草呢?”
“那不能。”焦子尧道,“这是我托人从南方做花木生意的朋友那里寻来的,怎么也不能拿草来糊弄我。”
“我开玩笑的。”妍媸冲他一笑道,“进屋喝杯茶吧。”
“也行。”焦子尧从善如流,走了几步又对着容叔吩咐了一句,“都小心着点,这花草娇贵,别碰掉了叶子折了枝条。”
进到客厅,妍媸让白姨上茶,焦子尧估计渴了,仰头喝了两口,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好了吗?”
“普通的风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吃了两天药,现在没事了。”
焦子尧点点头,“我听容叔说督军府前几天给你下帖,让你去参加宴会,怎么样?往后再有这种情况,假如无城不在,你可以找我啊,我陪你去,也不能送上门去由他们欺负。”
妍媸心中顿时一暖,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跟焦家姐弟做了朋友,他们帮她很多。
“我又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了的。”妍媸微笑着说,“我去之前倒是给你姐姐打过电话,她没有收到督军府的请柬,我去了以后才知道,督军夫人请的都是要替大少帅拉拢的新贵,她请我去,其实是想借着沈大小姐恶心恶心我。”
“督军夫人跟阮无晏都知道我跟阮无城一个鼻孔出气,自然知道拉拢了也是白拉拢,人家索性就不费那个口舌了,连带着我姐姐姐夫也被人不待见,唉……”焦子尧往沙发后背上重重一靠,语气之中颇有种被阮无城连累的没能平步青云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