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无城这么一说,妍媸登时觉得窝在心里的那口气散了,想着自己刚才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矫情。
顿了顿,妍媸放缓了语气,“惩戒自然是要好好惩戒的,但不是现在。先维持着这种表面上的平和吧,你就只当不知道。你好重……你先下来!”
阮无城低低的笑起来,翻身侧躺在妍媸身边,他面上带着一丝兴味看着妍媸,“你想让她戴罪立功?”
她那点小心思,阮无城看的透透的,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说明她在意他,愿意在她身上花心思。因为在意,所以才会觉得难过,觉得患得患失,情绪是做不了假的,只是她现在还固执的不肯承认罢了。
“嗯,我就想知道她费这么大心思买通下人究竟想干什么。”妍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声音有点闷,“就为了到我跟前来说一堆诛心的话气气我吗?她不像那么闲的人,余杭生所有的姨太太里,五姨太的心思是最深沉的,估计是得了你的真传了……”
最后一句又有些酸溜溜的。
妍媸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五姨太上门多半是挑拨她跟阮无城之间的关系,而且阮无城也解释过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夹枪带棒。
好在阮无城看起来十分喜欢这个调调,笑着哼了一声,大掌便抚上妍媸的后背。
但妍媸猛的推开了他,主要是他身上的香味一直往妍媸鼻腔里窜,这让她很不舒服,忽闪了几下长睫,妍媸突然回过一丝味来——她们刚才说的不是阮无城身上的香水味吗?
怎么好端端的扯到五姨太身上,然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最最重要的问题,他身上的香气是怎么来的还是没有说啊,这完全是哄她呢!
妍媸在心里暗自咬牙腹诽,她是领教过阮无城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的,眼前这情形,估计是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算了,她不问便是了。
“去洗澡!不洗澡不许上床!”妍媸蹙着眉头佯怒。
“好。”阮无城捏捏她的脸颊,很配合的去了。
妍媸趴在枕头上等他,没多久就开始瞌睡,几乎就要睡着时阮无城才上床。妍媸眼睛睁不开,习惯性的伸手抱住他的腰顺势再把头埋进他怀里咕哝道,“好困好困,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这两天我都不能回来陪你。”阮无城亲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有个朋友南下赴任,要在北平逗留几天处理点私事,等他处理完了我在北平饭店宴请他,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好啊。”他的呼吸喷薄在妍媸耳边,她觉得痒,避了避,阮无城又吻住她的眼皮,轻轻柔柔,酥酥麻麻,暧昧的氛围一触即燃,妍媸想拒绝,无奈此刻浑身无力,根本躲不开他的索取。
等到阮无城结束,妍媸已经累的没有一丝力气,她翻个身,准备沉沉睡去,偏偏阮无城不肯放过她,一定要把她搂在怀里按在胸前才肯罢休。
妍媸伏在他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意识立刻朦胧起来,快要睡着的时候,头顶隐约响起阮无城的声音,他说了什么,妍媸分辨不清,只听到一声叹息,旋即她便沉入黑甜的梦乡里。
隔日妍媸睡到中午才起床,想来是阮无城特意吩咐过,白姨掠过了早饭,直接准备的午饭。妍媸坐在餐桌前,吃了几口粥,隐隐听到院子里有声音传来。
她抬头叫白姨,“什么声音?”
“是容管家在管教下人。”白姨道,“因着前几日那位伍小姐上门,少爷早上发了好的脾气,责怪容管家管教不严,这会儿容管家正在给他们说规矩。”
妍媸微愣,心中狐疑了下,阮无城不是说他不管的吗?怎么还发起了脾气?
“那个小梅呢?”妍媸连忙问。
小梅,便是那日上楼叫她的小丫头,是五姨太收买的人。
“在外头听训呢。”
妍媸胡乱吃了几口粥,随后对白姨道,“叫她到客厅,我有事找她。”
小梅很快来了。
她神色慌张,隐隐泛着心虚,想必心里很清楚她做了什么事情,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妍媸半坐在客厅的茶几前摆弄一罐磨成粉的沉香,在香炉里打成香篆,然后点燃,一股沉沉的木香立刻顺着青烟飘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妍媸盖上香炉的盖子,抬眼看她。
小梅大约十七八岁,脸上有一丝还未褪去的稚气,她这个年纪,若是家里有条件应该送去学校读书,将来或许能有不一样的前途。而现在,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或许就是嫁人了。
到底是年纪小,没有经历过风浪,听到妍媸问,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妍小姐饶命……我知道了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妍小姐饶我一命……”
她这么一跪,突然之间,妍媸想到了绿荷。
之前在帅府的时候,她跟阮无城多有摩擦,每次妍媸心里不痛快质问绿荷究竟谁是她的主人,绿荷就会扑通一声跪下。她陪着她经历过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而现在却不在了。
如果绿荷还活着,看到她跟阮无城在一起的样子,想必应该会很开心吧……
“没有人要你的命。”妍媸收起思绪,对她道,“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先说说,那天上门的伍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她给了我钱,让我向她汇报府里人的行踪,她没说过要到府里来,我……我也不知道……”许是因为心里恐惧的原因,小梅说的语无伦次。
妍媸听的费劲,便道,“你起来说,我来问你来答。”
“谢谢妍小姐,我还是跪着……”她说着,身子没有动。
妍媸摇了摇头,任由她去,“你是如何认识那位伍小姐的?”
“是……是因为我的同乡。”小梅垂着头道,“府里找下人时,我们两个一起来的,后来她被分到别管,那天她突然说有急事找我,我去了……就见到了那位伍小姐。”
看来五姨太说的也没错,她住的别馆确实是早早就备下的,连下人都是阮无城精心挑选的。
“你继续说。”
“她知道我娘有病,每天都要吃药,我家里还有个十岁的弟弟,她说……她每个月都会给我一笔钱,只要我,我把府里的情况告诉她。”说到母亲,小梅哭了出来,声音哽咽着,“我娘的病要去西洋人开的医院里做手术才能好,可是手术的费用很贵,我一时贪心……”
家里有年幼的弟弟,有卧病在床的母亲,她的薪水是整个家唯一的收入,小小年纪扛起一个家的重担——妍媸的同情心开始泛滥。
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之后,妍媸继续追问,“她都让你打探什么情况?”
小梅似乎想了一下才说,“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在府里带多久,少爷经常到府里来的朋友……还有妍小姐平时多久出一次门,交好的朋友……”
打听这么多,看来五姨太的野心不小,难道她还想跟余栩扇学,准备对她动手取而代之?
“最后一个问题,她给了你多少钱?”
小梅神色暗沉,惶恐道,“五……每个月五个大洋。妍小姐,我贪心,我对不起您跟少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妍媸吐了口气,“你还想有下次啊,你为了五个大洋就这么轻易的把府里的消息透露给外人,万一有人想杀他怎么办?那日那位伍小姐上门,说不定手里带着枪想杀我呢?而且你们少爷的规矩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进来之前容叔没跟你们说过吗?”
小梅怔了一怔,突然给妍媸磕起头来,“求妍小姐不要赶我走,我娘身子不好,家里只等着我赚得钱过日子,我……我不能丢了工作,求妍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你一次机会也不是不可以。”沉吟了片刻,妍媸道,“不过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事情,我可是不会在手下留情了!”
“我……我再也不敢了……”
妍媸点点头,“那好,这事我不追究了,我也会跟容叔说不让他为难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梅直起身子看着妍媸。
妍媸一笑,“很简单啊,不要让伍小姐知道你已经被我发现了,她给你的钱你该收还是照收,当然,不管她让你打探什么你都需要告诉我,我让你怎么说,你便怎么说。”
小梅似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妍媸又道,“焦大公子家是民益医院的大股东,我都会让容叔安排你母亲到那里去做手术。你也不用急着答应,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
小梅只想了一秒钟,便答应了,临走时重重给妍媸磕了三个头。
她离开以后妍媸立刻叫来容叔,主要是让容叔去查一下小梅说的是不是实话,顺便问了他几句别馆的情况,容叔支支吾吾,有用的话没说几句,反倒问了妍媸一堆问题,比如春天了,花园里的要不要种一些花花草草,蔬菜瓜果之类的。
估计是没有阮无城的首肯容叔不敢乱说,妍媸问了几句便意兴阑珊,从此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