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阮无城目光灼灼,几乎快要喷出火来,但语气却是极淡的,仿佛再说一件跟他无关的事情,“只要你承认你心里有他,还爱着他,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成全你们。等他替我杀了余杭生,我就送你们离开北平城,放你们远走高飞,到时你们如何与我再没有关系。”
妍媸微微侧着头,抬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阮无城。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阮无城紧紧绷着的下颚,仿佛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他这副表情,哪里有一丝会放她远走高飞的样子!
而且,妍媸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的女人,就算是他不要了,也容不得别人染指分毫,就他那个霸道蛮横的性子,他会放她走?
这情形,怎么看她都觉得是阮无城在诱供。
妍媸眨了眨眼睛,迎着阮无城的视线问了一句,“你……真的要我说。”
阮无城没说话,只是偏了一下头,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架势。
妍媸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低低的,“那好,我……”
堪堪只说出三个字,下巴便被阮无城用力捏住,他的力气极大,几乎要把妍媸的下颚骨捏碎,粗粝的拇指狠狠摩挲着她的唇,似乎想把她唇上另一个人的气息彻底抹干净。
“明明是你要我说的,你现在又这样,阮无城你……你神经病!”妍媸吃痛,用力偏头想摆脱阮无城的手,奈何他捏的太紧。
阮无城的脸色沉沉如墨,见妍媸挣扎,他然起身将妍媸扑在身下。妍媸本能的躲了一下,沙发很窄,身体骤然失去支撑,两个人一下子从沙发落到地上。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毯子,倒也没有摔疼,但是妍媸的额头在茶几的棱角上磕了一下,疼的她脑子一阵懵,阮无城浑然未觉。
他被冷霖沛跟妍媸亲吻的那一幕气的快要失去理智。
说什么让他承认心里有冷霖沛便放他们一起走,根本就是在诓妍媸,他不可能放了她!
但是当她真的要开口的时候,他突然害怕了,所以才急急的打断她的话,他抱着妍媸滚在地毯,压在妍媸身上发狠,“你以为我真的会放你走?你做梦!你当我以前跟你说的话都是闹着玩的吗?不管你想说什么,最好都给我憋回去,你敢说出来一个字,我就立刻毙了他!”
妍媸一只手捂着额头,眼睛闭着,表情有些扭曲,半天没有说话。
阮无城这才觉察到一丝不对,声音略微缓和了些,“怎么了?”
“刚、刚才撞到头了……”妍媸低低的说。
阮无城连忙起身,把妍媸从地毯上拉起来,随后把她捂着头的手拿开,随后他就看到妍媸额头上撞的发红的一角。
“疼吗?”阮无城边说边认真的看。
妍媸用力点头,本就水汪汪的眸子里凝着一层雾气,“疼……可疼了……”
这话是半真半假。
一半是真的疼,毕竟是实打实的碰到了棱角上。另一半则是安抚阮无城,眼下外面情况复杂,她急的都要吐血了,而阮无城却还在为冷霖沛吃醋,好在妍媸也算了解他,知道他吃软不吃硬,所以借着碰的这一下熄他的火。
看出她有演戏的痕迹,阮无城咬了咬牙,“疼死你算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起身去拿了药箱。
“我自己来吧。”妍媸一面伸手去拿药膏一面对他道,“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是快想想待会儿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你该怎么脱身?我来的时候看见走廊里都有士兵守着,是不是为了监视你?”
阮无城怒气未消,冷着脸回了一句,“那是我的人。”
“额……”妍媸愣了愣。
如果刚才她看到那些人都是他的人,那么是不是代表他早有防备。
“你知道余杭生调查你?”妍媸连忙问。
阮无城轻哼一声,“栾城是我的地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之前走那船货的时候走漏了风声,传进了余杭生的耳朵里。焦家跟北洋军过从甚密,运那么一船紧俏的东西出去,他不疑心才不正常。左右这些事情都影响不到我的计划,今日他是死定了!”
听他这么说,妍媸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
他有防备,那便好,起码不会手忙脚乱。
不过放松没有持续多久,妍媸很快又想起冷霖沛,方才在对面的房间,冷霖沛跟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阮无城要冷霖沛去杀余杭生,万一他临时反悔怎么办?
咬了咬下唇,妍媸在心中措辞一番,正准备问,这时阮无城用镊子夹着棉球把药膏涂在妍媸的额头上,不知是鼓了包还是他的手劲重,妍媸只觉得整个额头都热辣辣的,她不禁蹙起眉头,可怜巴巴道,“你能不能……轻点。”
“你现在知道疼了!”声音还是有咬牙启齿的味道。
妍媸垂下长睫,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她幽幽的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左右他应该不会对冷霖沛怎么样,等余杭生死了,一切在从长计议。
药膏涂完,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陈立站在门口,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后道,“少爷,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下去了。”
“他呢?”阮无城放好药箱,冷冷的问了一句。
妍媸揣摩着这个他应当是指冷霖沛。
陈立恭敬道,“少爷放心,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嘱咐好了,他不会临阵脱逃的。”
“好。”阮无城点了点头,随后道,“你安排两个可靠的人,守在妍媸身边,等到婚礼这边结束,立刻送她回家。”
“不用……”妍媸站起身道,“你不用管我,安安心心的去做你的事情,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妍媸的本意是不想让阮无城分散注意力在她身上,结果她的豪言壮语刚说话就被他给怼了,“不让人跟着你,我怎么能安心?林立农他居然敢带你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等我了解此事,绝不会绕了他!”
妍媸一听便急了,“你别啊,这事不怪林立农,是我求他带我来的!北平城现在围的铁桶一般,消息根本递不进来,我若不来告诉你,总归是不安心。”
阮无城的眼波闪了闪。
此时此刻,其实他也有许多问题想问妍媸,想问她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来给他通风报信,想问她是不是爱上他了,然而,此时却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阮无城让陈立出去,随后将妍媸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待会儿下去之后情况不明,还是让人跟着你,我才能放心。”
“好。”妍媸轻轻点头,这种时候,凡是让他放心的事,她都不会拒绝。
虽然阮无城没有明说,但是妍媸感觉得到,今天的情形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余杭生调查阮无城是临时起意,他便是知道了,立刻调整计划,但余杭生到底是有了防备,所以今天是九死一生。
妍媸不由自主的抱紧了阮无城,语气软了下来,“我等着你。”
阮无城没说话,迟疑了一下,妍媸又问,“那……你不生气了吧?”
“你想得美!”阮无城轻哼,“这笔账我给你记着,等这里了结了,我回去仔仔细细的跟你清算。好了,我要下去了,保护好自己。”
说完在妍媸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后阮无城拉开了房门。
门再度合上,妍媸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半个小时以后,她也下了楼。
婚礼是西式的,二楼的大厅里正放着婚礼进行曲,舞台上站着一位从教堂请来的洋人牧师主持婚礼,阮无城一件黑色的燕尾礼服,头上水晶灯灯光绚丽,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
他穿礼服的样子,十分好看,可是此刻,是他跟另一个女人的婚礼。
前排是重要的宾客,除了余杭生跟穆慈恩,还有新任市长沈临风,以及其他的军政要人,林立农站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四下观看着。
他在找妍媸,他把她带了进来,就要保证她平安的出去。
他是阮无城的女人,若她有事,阮无城不会放过他。林立农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然而除了这个理由,最重要的是他不想。
他不想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正遍寻不到,这时一个端着托盘的女招待在他面前站定,压着嗓子问了一句,“先生,还要酒吗?”
林立农一愣,女招待微微抬脸,正是妍媸。
“事情办得可顺利?”林立农从托盘上端过一杯酒问。
“还好。”妍媸道,视线扫过舞台上一圈,她又说,“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三当家待会儿还找个地方避一避,免得有误伤。”
“自然。”林立农点头说,“我既带你进来,便要保证你安全的出去,否则他日我没办法跟程兄交代,更没办法跟阮三少交代。你务必跟紧我。”
妍媸笑了笑,没答他的话。
此时婚礼进行曲放到了最高潮,余栩扇一身白色的婚纱挽着余杭生的手缓缓入场,阮无城站在台上朝余栩扇伸出手,从余杭生手里接过她的手。
虽然明知是假的,不作数的,妍媸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婚姻永远是女人最好的归宿,即便像留过学的焦雅,有家世有眼界,仍然嫁给了爱她的林次长。
可是阮无城,他会愿意……娶她吗?
她突然想到阮无城的父亲为他选定的那位未婚妻,假如有一天,阮无城不得不娶她,到时候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