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城?
那是北洋军的地盘,北洋督军阮庆丰的老巢就在栾城,阮庆丰是阮无城的父亲,到栾城打探他的事情倒也没错,可是,好端端的,谁会去打探阮家的三少爷呢?
妍媸将视线移到楼下,等到把视线转回来的时候,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可是余大帅的人?”
林立农一脸赞赏,“妍小姐果然聪慧过人,未来的岳父调查女婿的背景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
只不过阮无城到北平来是隐瞒了身份背景的,虽然姓阮,但是档案从头到尾跟北洋军的阮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否则余杭生不会这么信任他,他也不会在北平府走到现在。
以余杭生多疑的性格,重用阮无城之前不会没有调查过他,怎么之前没有把他跟北洋军扯上关系,现在却怀疑他了?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让余杭生对阮无城起了疑心?
他会不会知道了阮无城的计划?假如他知道了,却不声张,会不会在婚礼上来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么阮无城就危险了!
一连串的想法让妍媸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她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阮无城!
想到这里,她猛的起身,“多谢三当家的告知,我现在必须先走了,他日必将重谢!”
说着抓起手包掀开竹帘便要走。
“妍小姐!”林立农追了一步,在背后叫住了她。
妍媸回头,见林立农面带微笑,脸上褪去江湖中人的百般算计,用一种非常认真的奇特眼神看着她,“若有用得着林某的地方,妍小姐尽管开口,在下必定赴汤蹈火。”
语气如此之重,让妍媸不由得一愣。良久,她说了一声谢谢,随后匆匆离开。
待到那抹娇俏的神影消失不见,林立农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怅然。
戏台上,伶人咿咿呀呀千回百转的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余杭生找人调查阮无城这事,林立农也是无意中得知,那日他带着上好的古玩玉器去栾城拜访负责航运的军政要人,打通关节,避免将来航运受阻,没想到正好碰到余杭生派去打探的人。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阮无城的身份暴露了。
对林立农而言,北平城的枪杆子不管由谁端着都对他没多大的影响,他是江湖人,行事靠的是江湖规矩。洪帮的规矩是除非跟自己利益相关否则绝不参与政治,他跟阮无城虽常有生意往来,但绝没有到为了他明目张胆得罪余杭生的地步。
所以最初,林立农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直到后来,他去古玩行,见到一方砚台,不知怎么的竟想起跟妍媸初遇时的情景了。
后来,他看到那串羊脂白玉的手串,蓦的想起妍媸手上经常带着个碧色的镯子来,她的手腕纤细,十根手指水葱似的,很多时候让他有握一握的冲动,他觉得,妍媸若带上这手串,一定比带着那个镯子好看。
随后林立农觉得自己可笑,他虽年纪比程世鸾小一些,但跟妍媸却不是同一辈分,他跟程世鸾称兄道弟,心里却惦记着他的侄女。他身为洪帮的三当家,有四房姨太太,并非没有见过女人,如今却因为一个小丫头心神动荡,实在是不应该的。
然而回到北平之后,他还是没有忍得住。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妍媸,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他想赢得妍媸的好感。
妍媸对他没有太多好感,这一点他不是不清楚,上次为了二当家的事她找上他,在被他拒绝后迅速调整计策,一步一步的算计几乎是算到了他的心里,她看透了他,自然也看透了他的虚伪。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虚伪的人。
若是她通知了阮无城,阮无城所谋的事情成功了,那么将来,她必定会对他心存感激,阮无城也欠他一个人情。若是所谋没有成功,妍媸失去依靠,他跟妍媸之间便有一个不错的开始。
一曲牡丹亭听完,林立农带着人回了家,姨太太们纷纷来嘘寒问暖,林立农觉得聒噪,将她们一一赶走,进了书房,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想了,林立农以为是帮中打来的,语气沉沉,提不上什么力气,却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眼眸微亮。
竟是妍媸!
按捺着心里的雀跃,林立农问,“妍小姐可是有事?”
“想问问三当家,明天余大小姐的婚礼,三当家可有收到请柬?可会去参加?”妍媸捏着听筒问。
“请柬收到了,余大帅是北平督军,我不过是个江湖头目,哪里敢驳他的面子,自然是要去的。”
妍媸咬了咬唇,试探道,“那三当家可否带我同去?”
林立农怔了下。
照目前的态势看,明天的婚礼肯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谁死谁活现在都是未知,带她一起去的话……
“去当然是可以,只是不知道妍小姐有什么计划?”林立农扬声问。
妍媸良久未答,好一会儿才道,“三当家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一切都与你无关。”
从林立农嘴里听到消息之后她便立刻赶回冯公馆,让容叔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通知阮无城,可是容叔却无功而返。
北平城靠近帅府到北平饭店的三条街均已经戒严,帅府更是围的铁桶一般,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更不要说递消息了,妍媸试探着给帅府打过电话,电话一直都在占线,想必是有人刻意为之,想断了帅府跟外界之间的联系。
种种迹象表明,余杭生确实有了防备。
好在明日就是婚礼,各方宾客都已经到齐,就算他知道了阮无城的什么,也不会立刻发作,起码会等到婚礼结束之后,否则婚礼上没有了新郎,无法收场的是他。
要怎么才能把这个消息通知阮无城呢?
妍媸想来想去,只有混进婚礼这么一条路了。
余杭生身为北平督军,他要嫁女儿,北平城的有身份的人家都会收到请柬,妍媸第一个想到的是焦家,可惜焦雅的父亲人在医院,参加不了婚礼。
林次长吧,太惹人注意了,她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只能乔装打扮混进去,于是她想到了林立农。
之前在戏楼的时候,他不是说了句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他会赴汤蹈火吗,那就找他好了。
只要阮无城平安无事,到时再重重谢他,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阮无城。
自打从林立农嘴里听到了那件事,妍媸的心就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她发现,自己比想象当中的还要担心阮无城的安危。
之前在帅府,妍媸总与他针锋相对,觉得他霸道,蛮横,不讲道理,相处的久了,妍媸才发觉其实阮无城也有十分温柔的时候,细致体贴,虽然有时候也会犯公子哥的脾气,可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在意她。
晚上躺在床上,妍媸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跟阮无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之中不停的闪现,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阮无城陪她入睡的日子,他会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他的心跳很有节奏,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若是他真的遇到危险……
妍媸简直不敢想下去,心口像是被什么搅着,痛的她无法呼吸。
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一早,妍媸让容叔找了一身男装给她,是件长衫,妍媸把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把阮无城送她的那把手枪装满子弹放在头发里,然后带上礼帽。
容叔不放心妍媸去冒险,一个劲的劝她,“小姐,如果真如您所说,那婚礼上必定危险重重,余家的人都是认识您的,不如还是我去吧,我会相机行事,定会把消息告诉少爷的,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那……”
那阮无城回来之后还不杀了他!
这段时间阮无城对这位妍小姐有多重视,他又不是看不见,少爷离开家之前特意嘱咐过他,若妍小姐有事,一定拿他是问,他怎么能明知危险,还让她以身犯险。
“不行,你不能去。”妍媸把一把短匕首藏在腰间的皮带上,“现在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篮子里。你要带着人守在帅府跟北平饭店必经的路上,见机行事。”
“妍小姐的意思是?”
妍媸看他一眼,解释道,“北平饭店里都是重要的宾客,余杭生不会轻易在婚礼上动手,到时候宾客有个万一他担待不起,所以,若是余杭生死了便罢了,若是余杭生没死,那就说明无城有危险,你要带着人救他。”
“那您呢?”容叔忙问。
自家少爷的能力他是清楚的,在军中历练多年,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以前比这危险的情况他都经历过,他相信这次一样也能化险为夷,他担心的是妍媸的安全。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
“容叔放心。”妍媸轻言安慰道,“我跟在林当家身边,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遇险见死不救的。”
上次跟舅舅相认时妍媸看的很清楚,林立农一口一个程兄叫的亲切,但舅舅对他却十分的客气,显然他们之间并不是特别相熟的朋友,应该是林立农想跟舅舅结交。
既然如此,他就没有看着她遇险置身事外的道理,否则他日传进舅舅的耳朵里,他之前促成他们相认的努力不久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等妍媸跟容叔交代好一切,林立农的车也已经到了冯公馆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