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的办公厅里，余杭生双手背在背后，来回踱着步子，阮无城端坐在沙发上，认真翻着几张纸质文件。
    “大帅这些消息是从何处得到？可否属实？”阮无城把文件重新装回文件袋里后看向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余杭生。
    “我让人将妍媸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你手里拿的是最后的结果。想不到……”余杭生心有余悸的说，“她竟跟那个杀手有这样的关系！”
    妍媸入帅府之前的恋人竟是北平前任督军冷大帅的儿子冷霖沛，也就是后来混迹到帅府要杀他的秋参谋！这实在太可怕了！
    冷大帅是如何死的，余杭生比任何人都清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冷霖沛会千方百计杀了他的，说不定妍媸就是他送进帅府的一枚棋子，现在余杭生倒有些庆幸自己从来没有碰过妍媸，否则，说不定在睡梦里，他就被这个女人了结了！每每想到这个，他就后脊梁发凉。
    “大帅觉得传言是真，十七姨太没有死？”阮无城不动声色的说：“世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尤其是亲姐妹，我记得十七姨太有个姐姐是孟梓里的姨太太，在孟梓里出事前失踪了，说不定妍家大小姐看到的不是十七姨太，而是孟梓里的姨太太呢？”
    “难说。”余杭生站定在窗前道，“不过，既然有人亲眼看到了她，那就得好好的查一查，说不定还能找到那个刺客的行踪。”
    阮无城站起身，把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继续道，“也好，不过这事过去有段时间了，大帅想从何查起？”
    “听说她跟焦家大小姐走的很近，便从焦家查起。”余杭生沉吟着说，“此事你不要管，正月十八是你跟扇儿的婚礼，没几天了，你安心筹备，我自有安排。”
    阮无城眼眸微闪。
    余杭生要查焦家，这是巧合还是他早有怀疑？虽说焦家不怕查，但是这些年的利益牵扯，难保没有疏漏的地方……
    从办公厅出来，陈立正在办公厅外面等着。
    见到阮无城，陈立忙迎上去凑在阮无城身边低声说了容叔递过来的消息。
    阮无城当即凛了眉。
    回到房间后，他拿起电话，打到了冯公馆。
    妍媸正跟焦子尧聊天，听到偏厅电话铃声响，她忙起身去接。
    “今天怎么样？”阮无城低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
    听到阮无城的声音，妍媸心中有一瞬间的柔软，想到焦子尧还在客厅等着，她连忙道，“子尧在家里等着你，我看他挺着急的，你能早点回来一趟吗？”
    他早晨走的时候，似乎说过晚上会回来陪她吃饭，只不过看焦子尧那烦躁的样子，怕是等不到晚上。
    阮无城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低声问道，“我是问你怎么样，还疼不疼？”
    他问的是昨天晚上……
    妍媸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还好是隔着听筒，仗着阮无城看不见，妍媸顾左右而言他道，“我……我挺好的，就是子尧……”
    “有没有想我？”阮无城又问了一句，将妍媸后面要说话打断。
    妍媸心里微颤，握着听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今天跟焦子尧说话的时候她都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阮无城，好在焦子尧心情不好，没有注意到她。
    “你早晨刚走……”妍媸红着脸小声的嘟囔，“我跟你说正事呢……”
    “嗯。”隔着听筒，妍媸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我一会儿就回去，你让白姨准备午饭，告诉子尧不用着急，我们边吃边谈。”
    回到客厅，妍媸把阮无城的意思告诉焦子尧，焦子尧的脸色缓和一些，端起茶几上已经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
    “你别这么烦躁，越是遇到麻烦越要冷静。”妍媸耐心的劝解，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焦子尧道，“你等一下……”
    她大步上了楼梯，再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香炉，借了焦子尧的打火机，妍媸点了一炉香，沉香清雅的香气透过香炉传出来，让焦子尧烦躁的心莫名安静了。
    妍媸把香炉盖子扣上，又道，“你别喝咖啡了，喝点茶，清心静气的，我去倒。”
    茶香伴着沉香，焦子尧心情好了许多，看向妍媸的眼神多了些许复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跟无城怎么样了？”
    那天妍媸跟冷霖沛见面，又替冷霖沛挡了一枪，他是亲眼看到阮无城难看到极点的脸，以他对阮无城的了解，妍媸怕是会吃些苦头，可是这毕竟是他们的私事，他不宜多问。
    “还……还好吧。”妍媸努力控制着脸上的绯红，轻轻说了一句，随后她站起来道，“无城让你留下来吃午饭，我去帮白姨做。”
    焦子尧微讶：“你还会做饭？”
    妍媸回头冲他吐舌，“不会……”
    厨房里，焦子尧倚着门框抱着胳膊看妍媸。在客厅喝了一会儿茶，闻了一会儿熏香的香气，他郁结了一上午的心情终于得到纾解，此刻看着妍媸做饭更是觉得有意思。
    白姨跟在妍媸身后，生怕她有个磕到碰到，切菜时白姨更是心惊，“小姐，还是我来吧，您快去歇着，少爷看到了……”
    “放心，你们少爷看到也没事。”焦子尧不以为意，大概是饿了，抓了个苹果啃起来，“我姐以前心血来潮时也爱下厨，不过她做的那菜我姐夫都不敢吃，妍媸啊，你做的这饭能吃吗？”
    “我会下毒的。”妍媸对焦子尧玩笑道。
    “那我还真就不担心了，反正这饭也不是我一个人吃。”
    妍媸忙赶他，“去去去，去大厅喝你的茶，别影响我干活。”
    “得！”焦子尧回头走了。
    阮无城喜欢吃素，再加上素菜好做，不那么麻烦，所以妍媸做的全是素菜。开饭时焦子尧迟迟未动筷子，阮无城侧眸看他，“不合你胃口？”
    “那倒不是。”焦子尧看着一桌子的菜，“我再想究竟哪一道是她做的？”
    妍媸指指阮无城面前的两盘子素菜，“这个……”
    “你做的？”阮无城眼眸微亮，旋即夹到餐盘里吃了一口，边吃边点头，“嗯，味道不错。不过做饭这种事情让白姨她们去做就好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额……”妍媸的脸又红了。
    动不动就休息，别人还以为她怎么了呢！
    妍媸的担心压根是多余，焦子尧根本没有听出来，他嗤笑道，“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要是有人这么做给我吃……”
    妍媸觉得苗头不对，立即打断他，“你跟容家大小姐结婚以后可以让她做给你吃啊。”
    焦子尧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不由道，“你真是我姐的好朋友哎，哪壶不开提哪壶！”
    妍媸忍不住笑出声，抬眸却发现阮无城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她不由得脸颊发烫，随后垂下头，不在说话了。
    饭桌上的两个男人终于切入正题，焦子尧搁下筷子，切齿道，“这船货我们走的极为隐秘，除了姓沈的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这么搞我们，市政府插手，这事就不好办了！”
    阮无城低头吃菜，“一船货而已，实在是走不脱便不走，人家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跳，你还要硬撞上去？”
    “时间我都谈好了，交货日期货不到，我们要付违约金！”他咬了咬道，“这可是一笔天价的违约金，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连环套！”
    “实在不行……”阮无城略一沉吟，“只能铤而走险，让林立农分一杯羹了。不过林立农的胃口不浅，你若这次用了他，说不定还会有下次，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彻底把这根刺拔了！”
    拔了？
    要对谁动手吗？焦子尧说的姓沈的，不是新上任的市长么？
    妍媸不由一愣，但也只是愣了愣，没有开口。
    焦子尧下意识的看了妍媸一眼，“他刚上任……而且身份特殊，恐怕也不是那么好下手的。”
    在妍媸面前说这些杀人放火的事，阮无城也不怕吓到她！
    阮无城也瞟了一眼妍媸，他当然明白焦子尧的意思，可是，这个小女人可不像焦子尧想的那么弱不禁风……除了在床上的时候。
    “我只是说把这根刺罢了，什么时候说过让你杀人放火？你还真以为沈临风有那个胆子故意给我们下套吗？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假，他就不怕烧不起来呛到自己？很明显的，这是有人借着这船货给我上眼药。”
    “你是说……”焦子尧挠挠头，随后猛的拍一下桌子，“这是你们家老爷子的主意！我就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沈临风刚刚上任，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敢情症结在这里！就算你们家老爷子想跟沈家联姻，好歹等余杭生死了吧！”
    联姻……
    后面他们再说了一些什么妍媸没大听进去，她恍惚记得容叔好像提起过一位姓沈的小姐，不过被阮无城打断了，现在想想，容叔说的那位容小姐应该就是新任市长沈临风的女儿。
    阮无城这样的身份，为了家族选择联姻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如果他娶了沈小姐，她又算什么？
    上午还欢呼雀跃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底，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从心里蔓上来，妍媸觉得有些难受。
    见她垂头凝神，神色不安，阮无城夹了一个肉丸子放到她面前的餐盘里，温声说了句，“干嘛不吃饭？”
    “吃呢。”妍媸轻声道。
    吃过饭焦子尧跟阮无城去了书房，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等焦子尧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一扫之前的烦躁，可以说是神清气爽，兴致昂扬了。
    跟他正好相反的是妍媸，她像个霜打了个的茄子似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已是早春，天气渐渐回暖，午后的阳光晒在人身上，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冯公馆的池塘冰雪消融，偶尔有鱼游过，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我陪你走走。”送焦子尧离开后阮无城牵住妍媸的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