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媸之所以会这么想,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阮无城,他的计划已经在收网,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身份必然是不能有一点点疏漏的。她那个便宜舅舅从南边来,也是军人,万一认识阮无城呢?到时候再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坏了阮无城的大事,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再者,如果舅舅想认她,她希望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从此这世上便多了一个亲人。她不希望这种事情也牵扯到利益关联,如果是那样,他们跟妍家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从此后当做不认识也罢。
阮无城仿佛看透她心中的想法,轻轻点了点头,“也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林立农那里,我会让子尧嘱咐他,让他谨言慎行。”
迟疑了一下,她主动拿起他的大衣准备送他上车,但阮无城没有让她送——理由是外面太冷了,只是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便大步离开了。
妍媸略微茫然了一下,主要是他昨天端的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跟今天这副温和关切的样子对比实在太过鲜明,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妍媸很快就把阮无城的反常抛出脑后了。
容叔找的那个记者打了电话过来,他已经成功的拍到了余栩扇跟二当家苟且的证据,不过被二当家带的人发现了,像狗一样的被追了一个晚上,好在遇到林立农接应的人,他才得以脱身。
妍媸嘱咐他把证据收好,同时也不要太过信任林立农。林立农在洪帮一向标榜自己重情重义,他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把二当家推进深渊的这些证据跟他有关系,事成之后,会杀人灭口也说不定。
记者是个上道的,妍媸暗示了他几句他便意会。
这边手里掌握了证据,那边林立农也通过焦子尧告诉妍媸他已经开始行动,妍媸接到焦子尧电话时林立农已经到帅府去了。
事情按照预想的方向一步步发展,妍媸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桩天大的丑闻公之于众之后,余栩扇会是什么反应!
兴奋之余,妍媸又有一点不安,余栩扇跋扈狠毒,为了要她的命不惜让林家的司机,绿荷以及焦雅来陪葬,她如此的不计后果,恶毒之至。可是现在,她已经离开了帅府,余栩扇伤害不到她了,她却仍然要把她推进深渊里,这么做,跟余栩扇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区别?
中午焦雅来吃饭时,妍媸把心里那点隐约的顾虑告诉了她。
焦雅听完木木看了她几秒钟,那眼神,简直像看一个野人,她抬手摸了摸妍媸的额头,确认她没发烧以后,焦雅道,“你没发烧啊,你别忘了,那颗炸弹是冲着你去的,那是我家的车,要不是命大,咱俩都没跑,你现在居然对她动恻隐之心!你忘了绿荷尸骨未寒了!”
“我没忘,怎么可能忘,我就是……”妍媸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无力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别人伤我一分,我是决计要还回去的,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比较容易软。”
焦雅不怀好意的笑,“是不是阮无城把你的石头心肠给捂化了,所以你才……哈哈哈……”
妍媸脸上一红,“说别人呢,你扯他干什么……”
尽管如此,但妍媸不得不承认,离开帅府之后,对待许多事情,她的心境都跟从前不同了,这其中最明显的当属阮无城。
之前在帅府,她巴不得赶紧脱离他的掌控,而现在,她那颗想要逃离的心慢慢的变淡,甚至阮无城不回来的时候,她会想念他。
“要我说啊,你就是之前在帅府里处境不好,顾忌的太多,对周围的人有种本能的敌意。”焦雅恢复正色,低低的劝慰妍媸道,“但是有太多顾忌的人,往往都过得不幸福。做人就应该轰轰烈烈的,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活,你整天思前想后的做什么,先做了再说啊。”
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活,这不是焦雅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了,只是,到目前为止,她还不太确定她的心意究竟是什么。
“别说这个了,说点正事。”妍媸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看向焦雅道,“林立农去帅府找了余杭生,不知道余杭生那边是什么反应,不如你找个机会到帅府去,跟七姨太打打牌聊聊天,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焦雅点点头,“这还不简单,明天我就去。”
焦雅是个行动派,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带含糊的,妍媸一直非常佩服她身上这股劲,那是她身上没有的。
第二天她便去了帅府七姨太那里,七姨太叫了其他几房姨太太组牌局,话题很快就扯到余家那位跋扈的大小姐余栩扇身上了。
据说林立农前脚离开帅府的办公厅,后脚余杭生便把余栩扇叫了过去,具体说了什么没人听到,但是余栩扇出来的时候,脸颊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之前冷霖沛冒充大太太的表弟到帅府去的时候妍媸曾听其他姨太太八卦过,余栩扇的母亲是为了救余杭生才死的,因此,在余家的许多儿女中,余杭生最疼余栩扇,这次动手打她,可见是动了真怒。
余杭生接下来的打算,妍媸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一方面让余栩扇断了跟二当家的联系,不动声色的把这件事捂下来;一方面稳住阮无城,等到过了年,余栩扇跟阮无城完婚之后,他在腾出手来收拾二当家。
可惜啊,妍媸想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没打算给他留余地,余家想捂着,她偏要把事情掀起来,让全北平城的人都知道。
只是,可怜阮无城要待一段时间的绿帽子了……
容叔找的记者是个八卦中的人才,余栩扇跟洪帮二当家是如何搂搂抱抱迫不及待的进了北平饭店的包房,天亮以后又是如何难舍难分的分开,经过那个记者的笔,再配上几张照片,绘声绘色的简直能让人脑补一场春宫大戏出来!
据说,因为一场大雪死气沉沉的北平城倏然沸腾了,报纸一度脱销,余栩扇成功成了北平城大小街巷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点可惜的是报社暂时无法办下去了,捅出了余家的丑事,万一落在余杭生手里,定然是要抽皮剥筋的。
此时此刻的余府,自然是鸡飞狗跳。
余杭生在帅府的办公厅不知砸了多少东西,从这一点来看,余栩扇倒是跟她爹一脉相承,心中有火便拿东西出气,副官仆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几位姨太太都站在大厅里,二太太穆慈恩很了解余杭生的脾气,等他发泄完了,才端了一盏茶递给他,同时帮他顺着胸口的气,“老爷,您消消火气,眼下这么大的事等着您拿主意,可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二姐姐现在倒是会心疼老爷了。”五姨太拧着帕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您是管家太太,若是能早一些约束大小姐,好好管教,今天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不久能避免了吗?”
穆慈恩的脸色蓦的一变。
上一次,跟司机私通的罪名没能打发了她,这个五姨太说话做事越发出格,而且处处跟穆慈恩对着干,埋怨她没管教好余栩扇,她也得能管教的了啊!
余杭生刚刚平复的情绪被丢人现眼四个字再度挑了起来,他重重将手里的青瓷盖碗冲着大理石柱子摔过去,口中恨恨道,“孽障!等我一枪毙了她,好过在北平城里丢人现眼!”
“大帅,您就算是毙了大小姐,这事情已经出了,该丢的人一点没少丢,又有什么用……”穆慈恩柔声劝道。
虽然她也不喜欢余栩扇,可她到底是余杭生的女儿,他哪里能下得了手。
“二姐这话说的不对。”五姨太像是卯足了劲跟穆慈恩对着干,余杭生瞥了她一眼,满脸不耐,这个当口,他可没心情听他们在这里争风吃醋。
正准备喝止,却听五姨太说的一番话颇有道理,五姨太说,“依我看,大帅应该重罚大小姐才是,别忘了,咱们未来的姑爷阮少将可是一直在府里,听说今个儿一天没出门。出了这样的事,是个男人都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大帅要想保住这桩婚事,就必须重罚大小姐,若是阮少将开口求情,这婚事,说不定还有缓……”
同样是男人,余杭生自然知道这种事对阮无城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这桩婚事不能取消,一来阮无城是他的左膀右臂;二来若是取消了这桩婚事,以后谁会明媒正娶余栩扇?
听了五姨太的话余杭生却是面色一松,她觉得五姨太说的对,若是不重罚那个孽障,怎么跟阮无城交代?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完婚,传出去,也会被人议论他余杭生以势压人!
“你说的有道理,继续说。”余杭生道。
五姨太捻着帕子瞟一眼穆慈恩,款款的靠到余杭生身边,“到底是跟大小姐这么久的感情了,阮少将难道能看着大帅真的打死大小姐吗?到时阮少将一心疼,大小姐哭诉一番,大帅再给他点好处,这件事兴许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有一点,跟大小姐做出丑事的那个男人,却是不能再留了,否则日后一想起来,就是心头的一根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