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无城从医药箱里拿了一瓶红花油出来,在掌心滴了几滴,搓匀之后,涂在妍媸的手腕和手臂上。
“红花油活血止痛是最好不过的,搓热效果好一点,会有一点疼,忍不了就告诉我。”阮无城一面握住她的手臂一面轻轻的说。
妍媸倒没觉得有多疼,左右也不是受伤,不过是被后坐力震到了,就算不上药,过两天也没什么感觉了。妍媸想说自己没事,一抬头正好看到阮无城专注看着她手臂的样子。
阮无城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薄唇挺鼻,眼眸深邃,加上这些年战场的摔打历练让他比别人多出几分刚毅之气,站在男人堆里,越发显得渊渟岳峙,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妍媸看不分明,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她似的,温热熨帖的触感顺着皮肤传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没由来的,妍媸突然觉得心头一片柔软。
像是觉察到她的目光,阮无城挑眉看了她一眼,“疼吗?”
妍媸忙低下头,“没有,不疼。”
阮无城笑了一下,两人都没在说话,书房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之中,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窗帘没有拉,透过窗户能看到天空挂着的一轮要圆不圆的月亮,很快就要过年了。
妍媸再度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她突然有种错觉——好像她跟阮无城是相识了许久的恋人,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说,一样十分的美好。
然而,她很快便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
过完了年,阮无城会跟余栩扇结婚,他们的婚礼便是余杭生的葬礼,到时不知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局面。一旦余杭生身死,北洋府挥师北上,北平城就是阮庆丰的天下了,阮无城是北洋府的少帅,立下这样的功劳,前程似锦,他对她的兴趣会持续多久?
还有冷霖沛……按照阮无城的承诺,她已经住进了冯公馆里,那么,冷霖沛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北平了?
这些日子刻意不去想的事情一瞬间涌入脑海里,妍媸觉得心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抓不住。
上完了药,阮无城收了药箱,妍媸把袖子放下来,她站起身,准备上楼去,这时阮无城从身后走了过来,他抓住她一只手臂,将她拉近怀里,“把我偷看完了就想走?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妍媸大囧,“我才没有……”
她哪里有偷看?她是正大光明的看,屋子里统共就他们两个人,她倒是想去看别人,可看谁呢!
阮无城把她抵在门板上,垂下头吻他,温热的触感缠绵不休的纠缠着她的唇舌,他吻的极深,妍媸情不自禁的浑身发软,她像发了昏,懵懵懂懂的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敲门声响起,妍媸像是骤然惊醒,她下意识的用力推阮无城,阮无城却不动,在她耳边轻喘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
门外是容叔,看到妍媸在书房,他微愣一下,很快便垂下头,“少爷,妍小姐。”
“什么事?”被打断了好事的阮无城有些不爽,语气微沉。
容叔迟疑了一下,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的妍媸,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妍媸不傻,知道这是有话不方便说,立刻意会道,“你们聊,天不早了,我上楼休息了。”
说完便要走,然而她没能走得了。
手刚握上门把手,身后阮无城便拉住了她,牵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阮无城才看向容叔,“妍媸是我的未婚妻,冯公馆的主人,我未来的太太,以后有什么事不需要瞒着她,说吧,到底什么事?”
妍媸心头大震,她回过头,定定看着阮无城。
尽管妍媸不想承认,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就在刚才,她还曾为这个问题烦恼过,他是北洋府的少帅,而她,现在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她不知道阮无城对她的兴趣能持续多久,更不知道她这样留在他身边算什么。
可是现在,他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他未来的太太……
天知道她心中是怎样的一番滔天大浪,将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妍媸这厢心乱如麻,容叔那头也是惴惴不安,他方才还真不是有意避开妍媸的,而是接下来他说的事情可能会让这位妍小姐不舒服,所以他才有些为难,谁想到他们少爷直接来了这么一句,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犹豫了一下,容叔忐忑开口,“是家里来信了。”
“嗯。”阮无城把玩着妍媸水葱似的手指,头也不抬的问,“说了什么?”
“老爷说大少爷在南边带兵作战,士兵伤亡较多,需要送一批药品过去,让少爷您来安排。还有……”容叔顿了顿,“老爷说让您跟沈、沈大小姐多……”
阮无城听到沈大小姐四个字,脸色蓦的一变,他抬眸淡淡瞟过容叔,同时挥手打断他的话,“还有其他的吗?”
容叔连忙摇头,“暂时就这些。”
“好,这次往南方发药品用从王家手里接过来的运输线,你给更生发电报,告诉他,南方战事交着,让他万事小心,若真是送不进去,也不要勉强。”阮无城淡淡的,三言两语便结束了这场工作汇报。
容叔领命退了出去,妍媸有些晃神。
“想什么呢?不是要去休息吗,走。”阮无城边说边牵着妍媸起身。
妍媸近乎是机械的被他牵着上了楼,她从未婚妻的震惊里回过神,转而想到刚才容叔欲言又止的话和阮无城的吩咐,心里略略明白了一些什么。
容叔嘴里的老爷应该是阮无城的父亲,北洋府的督军阮庆丰。他说,让阮无城跟沈大小姐,如果她没有猜错,估计那位沈大小姐便是阮庆丰为阮无城选中的妻子。
容叔那副欲言又止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她想猜错也难。况且,阮无城这样的身份,家里若是不给她安排一个身份高贵的未婚妻,那才叫反常。
妍媸有些失落,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她很庆幸,自己没有一头扎进去爱上阮无城,更没有放纵自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回到房间,阮无城先去洗澡,妍媸则心不在焉的在床前待了一会儿。
虽说他答应给她时间,可是上一次他把她扒的精光,险些要了她。这一次继续睡在一张床上,万一他控制不住自己,要用强的,她该怎么办?
想了半天妍媸也没想出办法,等到阮无城从盥洗室出来,她磨磨蹭蹭的去洗漱,出来时换了一身丝绸睡衣,同时,她还想到了避免跟他继续睡在一张床上的办法——冯公馆房间那么多,她干嘛非要跟他在一个房间里睡啊,她可以去睡客房!
从浴室出来,妍媸准备把自己刚才好不容易想到的说辞说给阮无城听,一切都是打着关心他的目的,怕睡相不好打扰他休息之类的话。
只不过,妍媸刚刚起了个头,便被阮无城长臂一卷直接卷到了床上,他瞪着她,眼眸微深,“你是没有上过我的床还是你的身子我没看过?这时候想起来去睡客房,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妍媸气的说不出话,认命的闭上眼睛。
阮无城见她闭了眼,心中一动,修长的手指滑进她的长发里,他低低的问,“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像是在赌气,眼睛都没睁一下。
阮无城觉得好笑,不由自主的勾勾唇,大掌顺着长发下滑,落在妍媸腰间,“真没有?若是真的没有,那我们便开始吧……”
妍媸吓的一个激灵,半坐起来瞪着他,却见阮无城神色清明,没有一丁点要把她怎么样的意思,妍媸这才放了心,闷闷的问,“我什么都可以吗?问什么你都会说吗?”
阮无城点头,“当然。”
妍媸垂眸想了一下,她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阮无城,不过,她还是问了最想知道的那一个,“容叔说的沈小姐……是什么人?”
阮无城把身体现在床头的软枕上看她,“是我父亲为我选定的未婚妻,北平新任市长沈临风的女儿。”
果然给她猜对了。
妍媸眸光微暗,“哦”了一声,准备继续问第二个问题时,阮无城笑了笑,抓过她一只手握住,轻轻道,“不过你放心,我的婚事,他们是左右不了的。”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的婚事他们左右不了?虽说现在不流行旧社会那一套了,提倡婚恋自由,可阮无城不是一般的背景,但凡家世好的,婚事大多还是以家族为重,这一点看看焦子尧就知道了。
见她疑惑,阮无城继续道,“我当初只答应他除掉余杭生,把沈临风推到北平市长的位置上,可没答应他要娶沈临风的女儿!”
阮无城是有心想解释一下跟沈家的关系,毕竟从目前来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跟沈家维持表面上的和缓。他能感觉到,妍媸心里已经渐渐开始有他,他不希望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影响跟妍媸的关系。
只是,妍媸的关注点早就离了沈家十万八千里,她想的是,如果是阮无城把现在这位新市长推上位的,那么孟梓里的倒台是不是他造成的?还有之前阮无城跟余栩扇的订婚晚宴上,那位市长人选的死会不会跟他也有关系?
妍媸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让陈立跟着她,事发之后,帅府有好几位姨太太找不到司机回不了帅府,而她是陈立送回去的,穆慈恩还因此吓的大病一场。
刚才在书房,他好像还提到王家的运输线。孟梓里太太的娘家不就是王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