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的逻辑，两个喜欢同一个男人的女人，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斗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要么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此生不见。
    但到了焦雅这里，她觉得应该还有第三种结果，一来阮无城对她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她已经结婚，先生对她宠爱有加，犯不上为了陈年旧事来折磨自己。二来这些日子跟妍媸相处着，聊天逛街，心里也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
    于是辗转反侧了一晚之后，焦雅第二天一早便直奔冯公馆而去。
    妍媸也是一夜没怎么睡，人恹恹的坐在餐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面前的早饭。
    昨日焦雅的态度，简直比余栩扇想要她的命还让她难受，对付敌人，可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是朋友之间的嫌隙，却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
    白姨站在餐桌边上，见妍媸心不在焉，还以为是自己饭菜做的不合胃口，连忙道，“可是早饭不合妍小姐的胃口？”
    早饭是鱼羹，鲜香嫩滑，配上几道小菜，十分熨帖。只是妍媸的心压根没在吃饭上，她都没吃出来有什么口味，更不要说合不合胃口了。
    听到白姨问，妍媸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挺好的，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说罢再度垂下头一手用调羹去搅青瓷盏里的鱼羹，一手托着腮神游天外，她想的入神，连院子外面的汽车马达的声音都没听到，直到焦雅进了门，趁她不注意，猛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妍媸回头看到焦雅笑吟吟的脸，不由得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你怎么这么早？吃早饭了没有？”
    “还没呢。”焦雅一面脱大衣一面在餐椅上坐下，“这不是来你这里蹭了吗？你吃完啦？还有没有我的份？”
    “有有有，你等一下。”
    妍媸边说边叫来白姨去给焦雅盛饭，香浓的鱼羹端上来，焦雅抿了一口，不由赞叹道，“不错不错！很正宗，跟我在海城吃到的差不多。”
    两个人说说笑笑，餐厅里顿时有了生气。焦雅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好像昨天的冷淡从来不曾发生，只是妍媸的错觉。
    是个人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许昨天，她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所以心情不好吧。妍媸想着，打定主意不再计较。
    已经进了腊月，马上就要过年，容叔带着一众佣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忙碌，像是在打扫庭院。吃过早饭，焦雅想去院子里到处看看，妍媸忙套上大衣跟她一起。
    北方冬日严寒，花园里只有冬青和两种妍媸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是绿的，其他都呈一拍萧索之象，几颗落光了叶子的海棠树下，两个人正摆弄着什么，妍媸跟焦雅沿着花园小径一面走一面看，偶尔幻想象一下夏天的景致。绕过那栋二层的小洋楼，呼呼的小北风夹着寒气吹过来，妍媸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怕焦雅觉得冷，便想叫她回客厅里去，哪知她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焦雅先说话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天怪怪的，很反常？”
    还用她觉得吗？这是事实啊，不过她既想好了不问，便也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焦雅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跟你没有什么关系，我是因为看到你住在这里，又挂着冯公馆的门牌，便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心里有些不痛快。”
    冯公馆的门牌？难道焦雅认识这位姓冯的主人公？抑或她跟这宅子的前主人也是朋友，所以替她觉得不平了？
    妍媸用力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十分温和的说，“人嘛，总是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的，你到了这里睹物思人，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什么睹物思人？”焦雅一头雾水的看着妍媸，那眼神简直像在看怪物，好一会儿，她神色恍然，“阮无城不会到现在什么都没告诉你吧？”
    他应该告诉她什么吗？妍媸眨巴两下眼睛，冲着焦雅摇了摇脑袋。
    焦雅不禁翻了个白眼，“让你住在这里，却又什么都不告诉你，不明不白的算什么啊？”
    是啊，这个问题，妍媸也很想知道。
    顿了顿，焦雅神色突然黯淡下去，声音低缓道，“你们的事情，我不便插嘴，我只跟你说跟我有关的。我家很有钱，这个你知道吧？”
    “当然。”妍媸忙点头，北平商会的会长，纺织业的大亨，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有钱未必是好事，因为就算那钱是你勤苦赚来的，也总免不了被一些人嫉妒或者惦记。”焦雅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往事，“有一年我外公病重，想见我跟子尧一面。当时爸爸生意太忙脱不开身，便让司机送我们去，那个司机是我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日里爸爸非常信任他，便放心的把我们托付给他，但是……没想到他辜负了爸爸的信任，他勾结帮会里的人试图绑架我跟子尧勒索爸爸。”
    没想到焦雅还有这样的一段经历，妍媸不禁吃惊，轻轻握住焦雅的手。
    焦雅顿了顿，喘了口气才接着道，“当时天黑，我们俩趁着那群人不注意跑了出来，可是他们人多，我们俩那时候又小，根本跑不了多远。我只有子尧一个弟弟，我们家也只有子尧一个男丁，他是不能出半点意外的，我便让他藏起来，一个人去吸引那群人的注意力。你也遇上过劫匪，你应该知道女孩子落进那些人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妍媸当然知道，上回八姨太买凶杀她，那群人劫她的时候满嘴污言秽语，让人恶心至极，好在阮无城及时赶到了，若不是她，就算她保全了性命，恐怕现在也不干净了。
    听到焦雅说起这段往事，妍媸不禁心里一慌，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阮无城路过，救下了我。”焦雅轻轻说。
    额，这是专业英的雄救美吗？
    不过……妍媸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撑大眸子，定定看着焦雅，“你……你……你跟他……”
    “我喜欢过他，一头扎进去，陷在里面，不能自拔。”焦雅的语气淡淡的，脸上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妍媸觉得整个人都凌乱了，认识焦雅这么长时间，她还真的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当下惊愕的张着嘴巴，良久才磕磕巴巴的问出一句：“那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焦雅却是自嘲的笑了一下，“在一起是要两厢情愿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怎么在一起？”
    妍媸愣了愣，心说阮无城怕是眼睛有毛病吧，像焦雅这样家世好样貌好的女孩子，哪一点配不上他？不过她的思路有些混乱，一时没想明白自己眼下如何做，她是安慰焦雅指责阮无城有眼无珠呢，还是劝焦雅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喜欢她的人身上呢？
    以她现在的立场，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焦雅仿佛看出她在为难，捏了捏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现在对他早就没那份心思了。阮无城这个人，表面上看修养良好，极有风度，从不主动拒绝女孩子。但骨子里却是个很有手段有韬略的人，他总是不动声色的把我拒在千里之外，我有毛病才上赶着找罪受……”
    “那你昨天为什么那副样子？”妍媸十分好奇的问。
    “我不是有意对着你的。”焦雅连忙解释道，“我就是想起当初被他又冷漠又疏离的拒绝，再看看如今他这副上赶着的样子，一时觉得意难平罢了。哦，对了，你不知道，阮无城的母亲姓冯，他住的院子别管从来都是挂冯宅。他让你住到这里来，说明他心里真的有你。”
    阮无城心里真的有她吗？妍媸不禁想起他走之前把她压在沙发上吻她的情形。
    妍媸微微晃神，这时焦雅挽住她的胳膊道，“事情的原委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可不许因为这个跟我生分啊。要不然以后我找谁逛街，找谁喝茶，找谁陪我聊天，听见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事情说开，压在心头的石块瞬间消散，两个人笑闹了会儿，妍媸突然苦恼道，“我现在……想陪你逛街也去不了啊，要是让认识我的人看到了，再把别人吓出毛病来！”
    焦雅哈哈大笑，笑过又道，“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给你带几顶宽檐的帽子，出门你就把帽檐拉低，看不着你的脸不就完了嘛。哎呀，这里冷死了，我们快进屋里去喝杯热茶吧，我都要冻透了！”
    焦雅说罢拉着妍媸往房间里去，路过花园的海棠树，看到容叔他们正忙着搭建什么东西，妍媸好奇，不由问道，“容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要盖房子吗？”
    容叔微微笑着完了弯身道，“少爷说让在这个地方给妍小姐搭个秋千，等春天海棠花开的时候，您就能在秋千上休息了。”
    秋千……
    妍媸再度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她跟阮无城就是在一颗海棠树下的秋千架上幸福的依偎在一起，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现在，梦境里的秋千架要成真了，那么她跟阮无城呢？妍媸的心，顿时像是被敲响的大鼓，咚咚咚的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