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洵在榻上,咳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将心肝脾肺肾全都咳出来,咳得是涕泗横流,狼狈至极。可他身边的太监宫女却都扯着心往外走,没有一个愿意来把他安抚一下伺候一下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药效上来了,他这才稳定下来。
他倒是不怪那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仆从,他清楚得很,自己虽有太子这个身份,却没有太子的实权,混得还不如……别说三弟,就连四弟也不如啊!白洵长叹一声,坐起身来,看着那些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仆从连连摇头,却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出。
既然能理解,那便没什么好责怪的。人各有志,他们跟着自己只是情非得已,若非他现在身体实在是不爽,他都想把这些人遣散了,全送到老三那边去。
“殿下,四殿下来访。”
白洵奇怪了一瞬,连忙道:“请。”
话音还没落下来,白璞便撒欢似的跑了进来,身后虚追两步的内侍对着白洵摊开手,表示自己追了,没追上。白洵无奈,便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四弟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白洵露出笑来,他是挺喜欢这个老四的,没什么坏心眼,又是个活泼的,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白璞草草行了一礼,也算是懂礼数,便一屁股坐在白洵对面,吵着白洵给他沏茶。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道:“大哥,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什么好东西?”白洵一怔,沏茶的手顿了顿。难免的,他有些激动,白璞的师父是秦鹰扬,若是白璞送好东西,是不是说明,也是秦鹰扬的意思?
可随即,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多余。只见白璞得意洋洋地提起手中的食盒,在白洵面前晃了晃,重重搁在他面前,一层层打开来,全是糕点:“看!怎么样!是不是好东西?可香了!”
白洵有些失望,却又被他这幅样子逗笑,心里的那一点失望也都没了:“怎么想起来给我带这些?”他虽然落魄了,但该有的份例还是有的,这些糕点他并非吃不上。
“嗨,是南笙说的,看你身体不好,让我有空多找你玩。”
其实安然的原话是:“你有天天寻摸着往我这儿跑得闲工夫,不如去体贴体贴你哥!看看他都瘦成什么样了!好了好了,你快出去,免得一会儿被人看见了,我可说不清。”
白洵的脑中一下子又有了那日安然杀伐果断的风采,不由得一笑:“难为三娘子惦记了。”
说了一会子话,白洵发现白璞这人跳脱得很,刚才还在说秦鹰扬,现在又将话题引到了南三娘子身上。白洵笑话他:“一口一个南笙,人家姑娘家的闺名,也是你这男子能唤得的?”
“她才不在意这个!”白璞摆摆手,得意道,“我们是知己,她私下里也对我直呼其名,这才算有个知己的样子,对吧?”
这下轮到白洵讶异了,他还真没想到,白璞和南笙的关系能有这么好。他心里的算盘打了起来,开口道:“我听闻,今日蓬莱池有小宴,三娘子可能也在。”
“事不宜迟,咱也去吧?”白璞一下子站起身来,扯着白洵就往出走,“你看你这身子骨瘦弱的,就应该多出去走走,赏赏花也好呀!你看着现在,万物复苏,百鸟争鸣,蓬莱池……蓬莱池好!平碧浅春生绿塘,云容雨态连青苍。好!”
“四弟……你平时话就这么多吗?”
……
安然跟在安欢后面,先是见过孙皇后,又给两位公主见了礼,这才自己东张西望着,看看周围有没有好玩的,呸,有没有能打探消息的人。
安然在前面走着,合欢在她身边悄悄一个一个介绍,这边是白洵侧妃于白氏,那边是京城华国公嫡长女萧郡主,再往边儿还有各位妃嫔媵嫱,各位郡主县主。
安然是一个也不认识,只是点头见礼,微笑着走了一圈,也算是混了个脸熟。走了一圈,她悄悄问:“怎不见尉迟家的姑娘?”尉迟家便是德皇后的本家,德皇后是尉迟桢的女儿,名叫尉迟翕。
据她所知,除了尉迟翕,尉迟家还有两个女儿,此次宫中有宴,怎么不见她们?
“尉迟家姑娘们,从不入宫。”合欢悄悄回道,“自德皇后薨逝便是如此,除非陛下召见,否则绝不入宫。”
安然点点头,她想着,可能这是尉迟桢为了避嫌做出的决定,毕竟再怎么说,德皇后尉迟翕死前是戴罪之身,最后恢复后位,应该也只是看在尉迟家的面子上罢了。
打量着这群莺莺燕燕,安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看起来大家姐姐妹妹叫个不停,实际上后宫的刀光剑影又与何人说?她刚入宫十几天,已经尽量避免接触人,和谁也不认识,更谈不上得罪,却被送上一朵紫花,若非遇上安欢,现在她便要在灼灼众目之中倒霉了。
与三年前在金陵不同,这儿的女子能混得一席之地,那就绝不是无能之辈,像夏纯熙胡竹盼那种段位的,在这儿用不着她看,早就被别人整死了。既是如此,她便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万不可任务没完成,反而把自己交代到这儿。
“这位姐姐好面生,是哪家的闺女?”一眉目清秀的女子走上来,看着安然有些生疏,便主动与安然攀话。
安然连忙浅施一礼,人家叫自己姐姐,可辈分未必是妹妹:“不敢当一声姐姐,我是定北王府的三女儿,南笙。”
“原来是三娘子,早有耳闻。”女子一笑,没有百媚却有千娇,“不叫姐姐叫什么?叫别的便疏远了。我爹爹和令尊早年是一起打过仗,过命的交情,怎能不叫姐姐?”
合欢轻轻在安然后背写了一个“严”字,安然这边了然:“不敢不敢,民女见过严县主。”
严谨,京城有名的万户侯,祖上是开国县公,到了他这一辈,又和定北王南广志一起征战沙场,拜了个光国公的名号。这位严县主就是她的嫡女,是个老来女,严国公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很。她刚出生就被封为县主,吃起官粮来。
“生疏了不是?”严县主弯着眉眼笑,“再这样我是要生气的。我名唤惊鸿,你便叫我小字婉婉便好。”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本是描写女子惊为天人的容貌,也确实能体现严谨的爱女之心。可是差点没憋住笑得安然,满脑子都是,惊鸿惊鸿,惊了穆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