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在宫中住下,难免要时时谨慎,以她的性子来说,恨不得天天就在欢宁殿偏殿待着,哪儿也不去,可无奈,她愿意躲清闲,却没有清闲让她躲。
北盟国和大祁交战,西周国态度暧昧,这些都不是深宫女子所考虑的,她们只操心今日涂什么颜色的胭脂,穿什么花儿的裙子。故而这后宫的聚会,是三天一小开,五天一大开,偏偏回回都给安然递帖子。
安然算个什么?定北王府庶出三娘子。且不论定北王府远在北路,这些公主妃嫔们知不知道了不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说穆清当众求婚给安然公主一个难堪,这些后宫的女人就不该和安然打交道。
可是安然看着手中的紫色绢花,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四次来请了,若再不去,连借口都找不上了。她整了整鬓角,将绢花戴到了头上,站起身来准备出殿。
凡事要往好处想,安然心道,说不定这次出去能有些收获?
她可不是进京闲逛来的,她身负任务,而且是最后一个任务,只要将这个任务完成,就去他的南笙,她仍是安然。可是能作为她最后一个任务,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也是十分的高。若是让她杀人放火强取豪夺,她倒没什么意见,可是这个任务,是让她找三样东西。
尤其是这三样东西,还都与皇家有关。
这便是她化身南笙的目的了,混进宫帷,打探消息。这个任务凶险万分,可台主却指名让她来做,而封离只能从旁辅助。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好奇心强话还多的女人,总比一个处处打探的男人来得让人放松警惕。故而这个任务,只能她来做。
她清了清嗓子,决意今天就做一回好奇心强话还多的女人。
刚出了偏殿门,就迎面迎上了安欢和一众丫鬟。安然连忙行礼,这才知道安欢也是要去赴宴。这也是奇了,她进宫这十几天以来,安欢从未赴过宴,以她对安欢的了解,安欢定然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的。
这是实话,安欢不仅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厌恶。再加上现在内忧外患,安欢整日坐在她那欢宁殿研究战局,哪有时间和一众不问世事的女子一起拉家常?可是今天,事出有因。
既然同去赴宴,那边一起走了。安欢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慢了半个身子的安然,道:“你可知今日有谁进宫来?”
安然一愣,她哪能知道?安欢不是一向不喜欢卖关子?怎么突然这样问?她低着头,恭恭敬敬答:“不知。”
“京城大大小小,上至公主郡主,下至妃嫔娘子,能来的,都来了。”安欢似乎觉得很好笑,于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后天,是安和公主的诞辰。”
安然随即明白过来,这才是安欢出门赴宴的原因。后天是安和公主的诞辰,于是内帷娘子们便聚在一起,要商议一下这个诞辰怎么庆贺才好。
安和公主远嫁西周,今年定也是回不来的,但大祁每年都会为她遥祝诞辰,也算是一项传统。
说是商议庆贺,其实真正举办仪式哪轮得到她们呢?不过是打探一下各家各户准备送什么礼,好不要撞了,也不要失了礼数才是。
安然眼睛一转,心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她寻觅的那三样东西,据传都在皇家,如今这些皇家王室的女儿媳妇们坐在一起,她定能打探一二。
“所以给你一个建议,把你脑袋上的绢花扔掉。”安欢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刚才戴上的绢花扯下来,随手抛给身后的语心,语心随手一接,又扔给后面的丫头了。
安然一愣,不明所以。看自家师姐没有说话的意思,语心开口解释道:“三娘子有所不知,这宫中,只有奴仆才戴紫色绢花。但凡有些身份的娘子,都戴鲜花,且全避免紫色。便是像我这身份的大宫女,也没有往脑袋上戴紫花的理。”
“是有什么说法?”安然疑惑,怎么戴个花也这么多的道道。
语心看了安欢一眼,见安欢点了头,这才道:“德皇后生前最爱紫色。”说罢,便三缄其口,退到一边。
德皇后?安然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
算起来,德皇后才是静嘉帝的发妻,早在潜邸的时候,德皇后就是正妻,孙皇后在那时只是个侧妃。后来静嘉帝即位,德皇后诞下白洵和安和公主,也算是权倾一时。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被废了后位,囚禁冷宫不到一个月,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饶是如此,静嘉帝也以皇后之礼遇让德皇后下了葬,入了白家的祖坟,还恢复了她的后位,赐谥号德字。但谁都知道,德皇后死后再怎么风光,也没什么用了,更何况她死前还得罪了静嘉帝。从此之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凡事有点身份、又与宫内有来往的,都不往身上穿紫色,以示高贵。
毕竟得罪了皇帝的女人,以前再怎权倾后宫,死后再怎么风光满面,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个在冷宫里病死的女人。
更何况,穿德皇后生前最爱的颜色,难道不怕得罪孙皇后么?虽然这位孙皇后看起来对争宠没什么兴趣,但人家现在可是执掌凤印的女人,谁得罪得起?
“可是这簪花是……”含笑闻言,也觉出不对来,下意识张口就要跟安欢解释。
“含笑。”安然打断了她,“退下。”
含笑连忙闭嘴,往后回了回身子。安然嘴角一挑,有点意思。这紫色的簪花是一个内侍送来的,与其同来的还有今日宴会的邀请,以及让她带着簪花赴宴的请求。她还以为是什么礼数,想不到吃了没见识的亏。
那内侍面生得很,想必之后也难以见到,只是究竟是谁这么无聊,用这种小伎俩给自己上眼药?她习惯性地揉了揉手指,露出笑来:“是我不知宫中礼数了,多谢欢贵妃指教。”
安欢点点头,眼中露出一分赞许来,却没让安然看到。她仍轻飘飘淡淡然,往前走去,前面不远处,便是太液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