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悟乾安慰了杜楚澜几句,就走了。
这屋子里,又只剩下架台子唱戏的两位十几岁模样,二十几年阅历的…转世狐狸。
“我本以为,你这次又要手下留情了呢。”杜楚澜倚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井修,“但如果要我来做,那定是要诛九族的。”
“诛九族…”裴井修摇了摇头,“淅州到底还未生大灾,如此重罚,说来也牵强。”
“啧,”杜楚澜嫌弃的撇了撇嘴,“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
“心狠手辣,也服不了人心,”裴井修反驳,“.暴.政不可取。”
“喲,”杜楚澜颇为嘲讽,“别那么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一味的容忍,只会让人家不把你放在眼里。”
裴井修连忙挥挥手,“这个话题打住吧,我们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才是对的那个。”杜楚澜颇为不屑。
裴井修也不服气的朝她看了几眼。
俩个人,打开了门同仇敌忾,关上了门,互相嫌弃。
“不过,你这孩子,怎么圆?”裴井修原本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突然回过神来,开口问。
声音突兀的吓了杜楚澜一跳,她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没好气的瞪了裴井修一眼。
“还能怎么着,难道我还能把她生下来?”杜楚澜语气不善,“也要有啊!”
“怎么对我如此不耐烦,”裴井修有些委屈,“怎么着,我也是一国之君。”
“在我这里,”杜楚澜伸出右手,竖起食指摇了摇,“我们不过是俩个得了上天眷顾,重活一次的失败者。”
“不过,”她再补充,“我已经知道改变,而你还和以前一样,注定是要吃大亏的。”
“未来的事情,可说不准。”裴井修打心底里不服,“而且,人要积德。”
“积德?哈,”杜楚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得了吧,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管积多少德,也入不了菩萨的眼,还不如啊,下手狠一点,以后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而且,将这些世家大族,贪官豪绅清一清,反而还算点功德。”
“不过,”杜楚澜摆了下手,“那是你的事情,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负我的人,都该死。”
裴井修叹了口气,他和杜楚澜,到底还是殊途。
“那我们还是先说说,这谎怎么圆吧。”
“这不简单?”杜楚澜眯着眼睛,“钓鱼啊,就看看谁心里有鬼,自投罗网了。”
裴井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也算是承认了杜楚澜的做法。
接下来两天,他们就启程和大部队会合了,只留了杜悟乾,来处理淅州的事情,原本齐鹤鸣是想把这个差事给领下来的。
但杜楚澜在众人面前,红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摸着腹部,百般不愿。
“他差点害了臣妾的孩子,臣妾要亲自留下来。”
“乖,昨天你还说,待在这里透不过气,要回去,”裴井修很配合的演戏,“怎的今日又改变主意了?”
杜楚澜没说话,但是颇为古怪的看了齐鹤鸣一眼。
就这一眼,意味十足。
她这是觉得齐鹤鸣有问题,对他不放心。
齐鹤鸣那一刻,心底涌上一团怒气,死死的握着拳头,才没发作。
裴井修更是配合,“那就让镇国公留下来善后如何?”
杜楚澜一下子笑开了花,算是答应了。
杜悟乾巴不得留下来,这淅州知府,和齐鹤鸣也是有过来往的,指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
他很是欣慰的看了杜楚澜一眼,杜楚澜也不避着点。
这明晃晃的,杜楚澜因着肚子里的孩子,获得了裴井修无条件的纵容,原本齐家还能和杜家抗衡一二,如今裴井修的倒戈,齐家一下子就陷入了劣势。
皇帝没实权,却也是皇帝。
齐鹤鸣心底更加确认,杜楚澜,留不得。
但在淅州,他确实做不了什么了,只得跟着裴井修去和大部队会合。
三天后,他们和大部队会合,一起往京中走。
这期间,少不了杜楚澜的存在,不是要皇帝陪着,就是要皇帝哄着,还时不时的出现在齐沅面前,也不说话,就摸着肚子笑。
齐沅被她气的不轻,要不是齐鹤鸣拦着,还真能上去扇杜楚澜一巴掌。
这不,今晚他们刚刚到了包场下来的客栈,最好的房间给了齐太后,其次就是杜楚澜了,这都不用猜。
齐沅忍着怒气出来散散心,刚转身就遇到了杜楚汐搀扶着杜楚澜走了出来。
“哟,姐姐,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杜楚澜故作惊讶,“是不是旅途劳顿,累着了?”
齐沅冷眼看她,一言不发。
“姐姐,”杜楚汐为难的晃了晃杜楚澜的胳膊,“别这样。”
“是我说错话了?”杜楚澜装作小心翼翼的问齐沅,“是不是惹姐姐不开心了?对不起姐姐,自从怀了身孕,感觉这脑袋,就迟缓了起来,有些时候话说,都不过脑子。”
说完,她还抬手,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齐沅牙口咬紧,但看着杜楚澜的脸,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
“齐妃娘娘!”
有人叫住了她。
几个人转头看去,齐鹤鸣一身蓝衣,面上还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也在啊!”说完,他还给杜楚澜行了个礼。
“齐大人客气了。”杜楚澜赶忙挥手让他起来。
“太后正找你呢,”齐鹤鸣又看向齐沅,伸手拉她。
齐沅眼眶发红,不服气的瞪了杜楚澜一眼,然后又转向齐鹤鸣,很是委屈。
“那姐姐就快去吧,省的母后着急,”杜楚澜很贴心,“我也就随处逛逛,不敢走太远的,陛下会担心。”
她这后面一句话,没头没尾的,显然是气人用的。
齐沅立刻瞪大了眼睛,那眼珠子都要冒火了,亏得齐鹤鸣在一旁拉住了她。
“我们也走吧,”杜楚澜对着杜楚汐说道,“得抓紧时间多走两步,被陛下发现了,就又要说我了。”
杜楚汐有些尴尬的赔笑,然后和杜楚澜一起慢慢往外走。
齐鹤鸣就这么看着杜楚澜,脸上的笑容还是未变。
直到,杜楚澜经过他身边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和杜楚澜以往天真,无辜的样子不同,那一眼里,带着不符合她年岁的杀气。
就是齐鹤鸣,心里都难以避免的咯噔了一下。
杜楚澜已经越过了他,齐鹤鸣还是下意思的转身看他的背影,心里对这个人,越发的捉摸不清。
“哥哥!”齐沅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你看她,故意欺辱我!”
“无妨,”齐鹤鸣冷着说道,“她会付出代价的。”
“哥哥可是有了什么办法?”齐沅心底生出一丝希望。
“等着吧!”齐鹤鸣安抚的拍了拍齐沅的手背,然后带着她见太后去了。
而往外走的俩人,气氛也不算好。
“姐姐何如如此气她呢?说到底,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杜楚汐对杜楚澜用孩子还气齐沅,心中多少还有不赞同,“怀不上孩子,她心底也不好过。”
“哦?”杜楚澜看着杜楚汐,眼神中看不出情绪。
但杜楚汐还是说自己的,她一直被宠爱着,从来都是有话说话。
“怀不上孩子,她也难过,姐姐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有些不妥,”说完,她还加了一句,“我觉得不妥。”
“你是觉得,怀不上孩子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可怜人,是这个意思么?”杜楚澜也真的没生气,杜楚汐就是这样的性子,正因为是这样对事不对人的性格,所以大家才喜欢她。
“没错。”杜楚汐点了点头。
“她怀不上孩子,确实不是她的错,”杜楚澜脚步不停,右手抚摸着小腹,慢慢往前走,“可她也绝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什么意思?”杜楚汐有些迷糊。
“你觉得,两年了,后宫中从未有喜讯传来,是因为什么?齐沅是自己的问题,那其他三个呢?”
杜楚汐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
“难道?”她难以置信。
“后宫,齐家独大,齐沅一日无子,其他三个,也不该有孩子,”杜楚汐冷笑,“一碗碗避子汤,齐沅可没少送,她有什么无辜的?”
“你啊,”杜楚澜拍了拍杜楚汐的手,“到底是个孩子。”
杜楚汐难以置信的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诡异的相处氛围,走了小半个月,再过三日,就该入京了。
这一日,他们在路上因着马车坏了,耽误了好一会,所以没按计划到达附近的城里,一直到晚上,才遇上了个小客栈,下人们匆匆忙忙的归置车马和东西,
杜楚澜被杜楚汐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齐鹤鸣和裴井修原本在说话,见到杜楚澜下来了,裴井修也打断了齐鹤鸣,示意他要去陪杜楚澜了。
齐鹤鸣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杜楚澜抬起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个,然后就看到了齐鹤鸣。
他正盯着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不似以往不情愿的假笑,这次是真的,在笑。
杜楚澜心里不安,但在裴井修得到搀扶下,还是走进了客栈。
里面的店家和小二慌慌张张的将他们迎了进来。
小客栈,房间也不多,只能紧着大人物来,齐太后将唯一还剩下的收拾好的屋子占了,被人扶着上去休息了。
其他的房间,那掌柜的说现在就收拾,劳烦他们等一下。
大家只能在厅内等着。
杜楚澜就这么站着,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突然,这客栈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了起来。
院子外立刻传来了惨叫声。
杜楚澜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什么擦身而过,然后就被人拉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
定眼看去,那地上是一把箭。
“有刺客!”杜楚汐拔出了腰间的剑,大喊了一声。
屋子里仅剩的侍卫连忙将裴井修他们围了起来。
“这次,是个大货!”这时,二楼出现了不少黑衣人,为首的那个看着楼下的人,大笑了几声。
而刚才还恭恭敬敬的店家,此刻换了张脸,从柜子下面拿出了一把大刀。
黑店!
他们都知道这是遇到黑店了!
“兄弟们,别客气,把那好看的小娘子,都给掳了!”为首的说着浑话,“其他的,杀了杀了!”
完全不给裴井修说话的机会,那群黑衣人一拥而上。
但显然他们低估了这些侍卫的能力,一时间,竟然分不清高下。
裴井修连忙上前把杜楚澜拉在身后。
“跟着我,别怕!”他轻声安慰杜楚澜,“澜澜,别怕。”
杜楚澜其实不怕,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他们不远处,也被保护着的齐鹤鸣。
黑店?
巧合?
不!
杜楚澜晃了神,但立马,她就被一声尖叫声唤了回来。
“小心!”杜楚汐站在他们不远处,她看见二楼有个拿着弓箭的人正对着裴井修,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脚将面前的人踹了个老远,然后大步越到裴井修身边,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澜澜!”这次喊得,却是裴井修。
他原本将杜楚澜护在身后,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上的人,只是小心的看着四周,接着就被杜楚汐给拉了个踉跄。
等他站稳了,一切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箭,射出来了。
裴井修被杜楚汐给拉开了。
那就没有人,再挡在杜楚澜面前了。
杜楚澜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迎接死亡,来不及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