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怎么会……”
“不是?”张小蕙吼,破音破到嗓子劈成了八瓣一样,“你的行为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智障!”
“小蕙……”
“跟着你的乒乓球过一辈子去吧,订婚戒指我会寄给你。”
“喂!”林恒远急了。
“你以为除了你我没人要啊,我告诉你林恒远,山水县城多的是跟我献殷勤的人。”
开开心心地跟未婚妻报告一下自己的喜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饶是林恒远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是啊,是啊,你是谁啊,大名鼎鼎的张小蕙啊,怎么会没人跟你献殷勤?我长期不在家,你天天处在一堆献殷勤的人中间,心动了吧?眼睛花了吧?有看对眼的没有啊?赶紧跟着去吧!戒指不用还我,就当我给你随礼了。”
张小蕙其实在气急败坏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跟所有的异地恋情侣一样,他们时不时会吵架,但是,没有哪次她会说出这样的重话。
或许,是一直以来即使对恋人不在身边有诸多不满,心里也有个希望的原因,这一次,林恒远吃彻底将她的希望给打碎了。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人心是最脆弱的,一句不好听的话的杀伤力,宛如将一颗热气腾腾的心一下子给扔到了南极的洲一样,会一下给冻结了的。
她这边还后悔着,林恒远那边就已经回赠了她杀伤力强了十倍的话,刹那间,她脑子中那根叫理智的弦一下子崩断了。
“有,还真有,那我去找他了。至于你的礼物,我谢谢你了。”
张小蕙听着自己宛如野兽般的咆哮,有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那咆哮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一样。
啊,那个女人,还真是跟疯了一样呢。
她想。
下午上班的时候,越想越生气,根本没办法工作,她索性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发呆。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林恒远,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这里的“这么”,不光指对方加入国家队的事,更多的是指他冲她发火的事。
在一起时间不少了,他们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她强他弱。无论是谁做错事,最后道歉的人肯定是他。
男人都应该喜欢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吧?
她活了两世了,这个道理非常的清楚,然而,清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恒远,面对着这样的我,你很崩溃吧?你是不是,早就受够了?所以今天才这样爆发了?
一想到自己被那个人嫌弃,张小蕙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阿礼敲办公室的门没人应答,直接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小蕙,你怎么了?”他柔声问。
这孩子有着高大的身材,却有着与那身材极为不符的糯糯的孩子般的嗓音,一开口,是宛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柔。
如果林恒远刚刚是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如果他在她那么愤怒的时候不是火上浇油,而是温柔地哄她一下,肯定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嘛!
那个混蛋!
张小蕙想着,泪水更加汹涌了,她用胳膊罩住脸,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地哭了起来。
阿礼没再问,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她哭。
当她的哭声终于停止,只剩抽泣声的时候,他拿了手帕给她。
绿色的棉布,上面用丝线绣了一大朵同色的木棉花,右下角绣了个小小的,花体的“l”。
用这么精致的手帕来擦眼泪抹鼻涕,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张小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坐了起来,拿出自己口袋里的一方淡黄色手帕,抹了抹即将掉出来的鼻涕。
“你怎么了?”阿礼再次问。
其实,张小蕙并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她习惯将很多事情藏在心里,即使是跟亲密的人也不分享,从前世到这一世,都是这样的。
这一次,或许是林恒远太伤她的心,或许是阿礼那温柔的声线太能抚慰人心,她忍不住絮絮叨叨了起来,将事情和盘托出。
阿礼认真地听着,表情严肃。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懂她的痛吗?
在男人的心中,女人是一种心如海底针一般难以理解的生物,更何况阿礼并不是一般的男人,是男人中的男人。
沉默到让人以为他是个哑的,听到多好笑的笑话都不会让面部的肌肉线条动一下,厂里不管组织什么活动,他都不会参加。
这个年代交谊舞很流行,山水县城的舞厅又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张小蕙为了让众人过一过跳舞的瘾,又不用去那龙蛇混杂、乌烟瘴气的舞厅,并人误会是什么不正经的人,斥资建了一个很大的篮球场。
白天,没有排班的人可以打打篮球羽毛球什么的。一到晚上,球场两边的灯光亮起,将整个球场照的如同白昼一样,小年轻们,人老心不老的大叔大婶们,甚至是那些已经退休了的老爷爷老奶奶,都会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张小蕙不会跳舞,可是,也在众人的怂恿下,由男伴带着跳过。林天佑老爷子也被泼辣的中年大婶拉进过舞场。
也就是说,这项老少皆宜的运动,让“小白龙点心厂”的几乎所有人的沦陷,唯一的漏网之鱼,就是这个年龄并不大的阿礼。
有人尝试拉他进舞场,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那个人是厂里最漂亮的姑娘,估计也是对他有意思,才大着胆子采取这种方式跟他表达一点什么,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礼遇”。那姑娘很受伤,从此见了他都是绕着走的。
张小蕙明示暗示了好几次,想让他去道个歉,说不定等姑娘原谅他了,两人的好事也就成了。谁知道对方完全是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然而我就是不想听你的”样子,让她只好放弃她人生第一次做媒人的念头。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情趣的,木头一样的孩子,她为什么偏偏选了他当倾诉对象?
张小蕙后悔了,就在她想干笑一声,以一句“没事,我胡说呢,你走吧”结束这一场尴尬的倾诉的时候,对方却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