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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山鬼(二十五)
    四匹骏马在官道上飞驰,马蹄瞪起的砂石如流星,向后溅开。
    云容等人在韦陀菩萨祠堂前停下来——这里是那个少女死去的地方,也是他入魔的地方。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信南,你说,人的本性真的不会改变么?”云容看着这祠堂,轻声问道。
    “既然是本性,那当然不会改变了。”陆信南道。
    云容缓缓走到门边,拉过门,果真看见门板背面大片血斑。
    她揉了揉额头,低声说:“那如果他的本性……被毁灭了呢?”
    所以,宁也,你的本性是被毁灭了么?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转身翻身上了马,往无涧峰驶去。
    你此刻,是想要报仇么?
    那么,我是不是会在那里看到你?
    陆信南脸色一凝,也赶忙上了马,跟在云容身后。
    乐凡和孟晋知慢了一拍,等他们想起来去追的时候,两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
    山头上有清风,吹散弥漫上浮的血腥。
    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弟子忽然一身是血地从山下跃上来,提了一柄剑,低头看着树脚下的少女。
    宁曦靠着树安然沉睡,她长发有些凌乱,嘴角仍有笑意。
    那弟子打量了半天,发觉那少女皮肤已经发青,死了多时了。
    他先是一惊,目光露出些厌恶,然后拉起已经僵硬的宁曦,将长剑架在她脖子上,右袖一甩,几枚弹丸打出,在山麓上噼噼啪啪地爆开来。
    清修正对着山头,见此景,忽然哈哈一笑,而许宁也则是立刻回过头去,光线从山头照射过来,隐隐约约现出两个人形。
    只一眼,许宁也忽然向那方向走了几步,下意识地伸出手,目光空洞。
    清修趁着他分神,横剑而上,剑锋转瞬之间已经抵住许宁也后背,只待一使力便将他洞穿。
    “你干站着做什么,等死么?!”
    箬华一眼瞥见,下意识地回身将石笛掷出,重重打在清修那剑身上,剑锋一偏,割着肉划过。
    她在烽火中转身,墨发黑裙旋转翻飞,神色冷定。
    许宁也背上可怖地刀伤上再被横切一刀,交错成十字。
    他不禁踉跄了几步向前跪倒,墨曲驻地。
    闷哼一声之后,许宁也低下头,眼睛全部深埋在额前的碎发里,他肩头逐渐抖动起来,猛然扑哧一声,仰身抽动着大笑。
    全身的伤口都在流血,他整个人泡在血中,仿若恶鬼一样咆哮。
    清修骤然止住攻势,严守全身的空门,丝毫不敢大意。
    “我在想啊……”许宁也将墨曲拔起,在身上缓慢擦拭掉剑身上的沙土,却看到剑身上沾满自己的血。
    他抬起手,舔了舔手背上的伤口,目光悠哉地看向箬华:“鱼么,自然要片了撒盐生吃才好。”
    火光顷刻间乍起,不过一个吐息之间,已经笼罩清修全身——!
    “你说是不是,鱼儿。”许宁也的声音响起在四面八方,轻笑且嘲弄。
    清修的眼睛瞬间瞪大,一如明烛死之前的表情。
    许宁也似笑非笑,唇角微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不过这鱼,只能是我的。”
    箬华蹙眉:“即便是你我联手都不行?”
    许宁也轻轻地笑了起来,那发色在天光下,血一样暗红。
    “对啊,不行哦。”那个声音笑笑,“清修是我的,谁也不许伤了他。”
    “一根汗毛都不许碰他,因为我……想要完完整整地弄死他哦。”
    此刻,哪怕是箬华也不由心生寒意。
    ——
    元灵殿内殿,檀香缭绕,宁静安详。
    紫金垂幔的榻前围着几个长须老者,为首的一个正细细为榻上的人把脉,床榻里伸出的那只手全然乌黑,没有半分人色。
    “爹爹!”外殿传来孩童稚嫩的呼声,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
    文承皓一路跑进殿来,就要迈进内殿,终于被一直追在身后的风眠拉住。
    他不满地回头,皱起两撇小眉毛:“风眠叔叔,我进去找我爹爹,你拉着我做什么?”
    风眠是箬华手下中归属于鹰眼的一个杀客,性子温和,很得箬华青眼,平日里箬华便常常让他稍加指点皓皓的武艺。
    他倒没有指点皓皓多少,反而带着皓皓抓兔摸鱼,打鸟偷蛋,玩得风生水起。
    因他平日和皓皓玩得最熟,此时他才奉了命保护少主皓皓。
    “少主乖,你爹爹呀,还没有回来。”
    风眠蹲下身子,双手扶着文承皓的肩,温和道:“卫风叔叔出去时不是说了么,让我同你乖乖待在辉宁殿等着,你爹爹回来了就过来找你。你这样乱跑,等教主回来找不到你,风眠叔叔日子就不好过咯。”
    “胡说!”文承皓努力想挣开风眠的手,“方才在凉山亭那边,我明明看见爹爹的轿子回来了,就是往这元灵殿过来的,你别想唬我,我明天就满三岁了!”
    “皓皓!”眼看文承皓就要溜进内殿去,风眠顿时顾不得许多,直接叫了他的名字,“风眠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眼见着就要大一岁了,倒不听风眠叔叔的话了么?”
    文承皓被他问得一愣,不再挣扎了,但仍旧不甘心地反问:“既然风眠叔叔不骗我,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个明白?你这样分明是想隐瞒我什么……我是少主,你不准拦着我!”
    嘿你这小鬼头,人不大倒是精明得不行!
    风眠心里暗暗叫倒霉,奈何少主毕竟继承了他爹爹娘亲的智慧,一般的方法哪里哄得住他。
    但是这内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去。
    风眠捉摸着是不是抬手给他一记手刀,又怕弄疼了他,犹豫之间忽然心生妙计。
    “我才不敢拦你呢,我是为你好。”风眠对着文承皓露出友善的笑容,“这元灵殿里陈放的东西都是你爹爹格外珍惜的,你忘了,上次你进去不小心打碎了那个白玉壶子,你爹爹是怎么罚你的?”
    “可是……”文承皓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明显小了。
    风眠见这招不错,继续趁热打铁:“记起来了吧,你想想,这里面又没人,你偏要进去做什么?你这般冒冒失失的,要是一不小心又碰坏了什么,就不是抄两卷书就能解决的了。”
    “……”抄书对于文承皓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是吧?风眠叔叔是为你好。”风眠把他抱起来,慢慢往外走,“我小的时候啊,也最怕爹爹罚我抄书了,别说两卷书,就是抄两章,那手也很酸啊……”
    文承皓趴在风眠肩上,默默地任由他抱着向殿门走去,看着内殿,却怎么也不敢闹着要进去了。
    风眠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收拾好情绪,大步走出了殿门。
    内殿,文祈宣已经被盘膝扶坐在榻上,抱元守一。
    他右手到左胸,一路扎满了金针,几个老医者以内力逼针,乌气仍是不散。
    文祈宣眉头紧皱,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低哑着嗓子,颇有些虚弱地问:“皓皓走了么。”
    “少主已经走了,请教主安心疗伤。”为首的老医者拈了拈文祈宣手肘上一寸的几枚金针,沉声道,“教主,此毒性热属火,本就与教主的内息相排斥,由于教主动了内劲,已经走窜到各个脏腑……解毒实难啊。”
    “你只管用药,其他的听天由命便是。”文祈宣凝神道。
    “纵有良药,以我等之力,至多只能将毒暂时压住,控制其蔓延,”老者立刻回答,“要解此毒,须有与其劲数相抵的阴柔内力逼针,然后推经走脉,拔除毒血,方可解毒。以我等之力,实在不敢为教主逼针。”
    “逼针之人会如何?”文祈宣睁开眼睛看了看袅袅上舞的熏香,问道。
    “那要看逼针者的身体情况。若是身体好,应该不会被反噬得太厉害……”医者如实回答。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是有风险的。”文祈宣费力地低声接口道。
    医者顿了顿,迟疑着开口说:“以夫人的身体,为教主解毒并不会有太大问题……”
    “不行。”文祈宣淡淡地打断,额头上汗珠已经开始滚落,“这件事情,不得告知夫人。至于解毒的办法,你们几个去想。”
    他只低声吩咐了一句,便再也支持不住地陷入昏迷。
    只余檀香依旧袅袅。
    无涧峰外的官道上,打斗仍在继续。
    正派八千大军几经折损惨重,只剩下千余刀头舔血的汉子仍旧奋战。
    箬华吩咐了黑衣卫头领几句,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匹白马,她握着石笛翻身上马,扬鞭往无涧峰赶回,再不去看身后满地的血腥。
    血和火交织,燃烧成满地邪魅,许宁也把着墨曲斩切勾削,玩得正正兴起。
    方才山头上的那个武当弟子挟持了许宁也带来的早已死去的姑娘,妄图逼迫许宁也就范。
    然而信号弹噼噼啪啪几声响之后,烟尘扬起,等他再望向山下时,便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弟子不敢动宁曦,正要撤退,胸口忽然一凉,四肢百骸立时如同灌了铅般,无力移动分毫了。
    他低下头去看,只见自己胸口透出半个剑尖,青绿的色泽,剑尖外围的伤口并未流血,内里却已经吞噬了这新鲜的血液。
    云容一直都以为,这辈子,她有可能都不会拔出这把剑,而这把青玉剑,也永远只会是一个摆设,没想到,终究还是会有用到它的这一天。
    这是云容入世以来第一次杀人,登时内息不稳,一抹微弱的青光从青玉剑身上流窜到云容身上。
    眉头一皱,她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的血,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加的不好了。
    云容抽出青玉剑,抖手甩去剑上的血丝,目光锁着官道上的一处,痛色杀意连番翻涌。
    半天,她收回目光,看着地上仍旧挣扎的武当弟子,忽然一脚将他踢下山头,讷讷道:“怎么还不死?”
    陆信南抱着宁曦,目光落在云容身上,忽然听得她这一句嘟囔,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半天才低声问:“……阿容?”
    “我没事。”云容看了他怀里早已死去的少女一眼,转身提起披风往山下走去,“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我还能有什么事。”
    陆信南将宁曦放到树下,本想追着云容下去,再一念,却只是苦笑一声,折转了方向,往来路退回去了——他要去和其他人会合,他俩这一路快马加鞭,把其余人甩下太远了。
    云容并未注意到陆信南离开,只是看着山下那个血红成一片的熟悉的背影,忽然间视线模糊起来。
    她抬起手揉了揉眼角,轻轻嗅了嗅空中弥漫的血腥气息,低声道:“好香。”
    多少次处于这样的战场,满眼充斥着尸体和火星,满眼都是斑驳和死亡。
    然而无论是经过还是驻足,都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因为心里有恨,也有爱,还有哀伤。
    所以她看着他立在残肢败节之中,全身浴血,抬头望着天,似乎想把天都看穿的时候,她缓缓走过去了。
    缓缓走向他周身莫大的失望和悲伤。
    云容步步走近,忽然停住,透过许宁也身侧,她看见一具骸骨,裹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样子的破布,骸骨全身的骨头隐隐可见,以其为中心,方圆一丈的地面上都是一片一片的……血肉。
    墨曲剑从那具骸骨头顶百会穴扎入,穿透了天灵盖,穿透了咽喉,穿透了胸腔,穿透了盆骨,将他定定地钉在地面上——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
    那张脸极度地扭曲,却依然看得出来属于谁——清修。
    云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喉头哽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她也什么都不想说了,迈过那一地血肉走过去,走到他的身后。
    烽火狼烟中,许宁也终于回头,却看见一袭青色的披风立在不远处,随风微扬,恍如梦境。
    他下意识地踉跄着走过去,目光却是空茫,血透的外袍上道道破口,燃着火星。
    似乎终于察觉到身上细细的烧灼感,许宁也低头看了一眼,缓缓地扯开仅剩的两粒盘扣,费力地褪下那袍子——每一个动作,都牵扯伤口,沁出冰冷的血。
    云容站在他对面两丈的地方,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沾满了血和火的袍子褪下,露出里面同样染了血的伤痕累累的青衫,和他胸口一记大伤,血水正沥沥下淌。
    “宁也……”云容回过神来,喃喃出声。
    许宁也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复杂地笑了一声,便失神地看向她身后空旷的山头,一步一步踉跄着向那里走去。
    一步一步地踉跄着和她擦过。
    “宁也!”擦肩的一刹那,云容回身拉住他的袖子。
    许宁也回过头来,低头看着拉住他袖子的手,缓缓抬头,终于对上云容焦急的眼睛。
    她双眸如剪断的秋水,泛着许久不曾惊起的微波。
    许宁也目光空洞地看了她许久,许久,眸子里忽然涌起连天的痛色。
    他回过身来慢慢抱住她,血染红了她的青色披风,手从她的腰向上抬起,缓缓抚摩她的青丝:“真的是你,容儿。”
    云容紧紧抓着许宁也的衣襟,把脸埋在他胸口,也不顾蹭上了血渍,只是急切地道:“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吧,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啊……”许宁也低声含糊了一会儿,更紧地收手抱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似的清醒了几分,“我们回不去呀,容儿。你还不知道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云容只是低吼。
    许宁也感觉胸口有湿润的热意,心中一惊,低头看她,却只看到如缎的头发和浓密的睫毛。
    “别哭。”他不知道怎么说,如今,即便是她——即便是她趴在他怀里,眼泪打湿他的衣襟,他也再不知道如何去哄。
    许宁也轻轻抚摩着云容的乌发,想了想,轻轻道:“容儿,我还有一句话要和你说。”
    云容趴在他胸口不动,许宁也揉了揉她脑后,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低下头去,干涩的薄唇在她侧脸上温柔地触碰。
    “容儿。”他柔声,一如当年,深情款款,吐气在她耳边,“你救文祈宣一回吧,他的毒只有你能解……他有一个儿子,明天就满三岁了。”
    说完许宁也放开手,带着她的余温退了两步,只留下云容站在原地低着头,仍是垂泪的样子,一动不动。
    “那我……走啦。”他轻声得如同一瞬间恍惚了神,仿佛回到那日无意间看到她于青翠竹林中的翩然一舞,枝头透下的阳光迷了他的眼,朦胧得如同水汽,“我们回不去了。”
    战斗不知何时已离他们远去,战地的风刮过他的青衫和她的青色长裙,划开的褶皱犹如谁曾放肆展露的笑颜。
    半晌,云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扬起头,向着他笑了一笑:“好。”
    说罢也不再看他,转身,提了提裙裾,向着另一个方向缓缓走了。
    许宁也在她背后看着她走远,青色的身影轻浮无力似乎要飘了起来。
    他垂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手中那枚方才从她头上偷偷摘下的簪花刺破掌心,血缓缓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和满地血污混在一起。
    火烧过,就什么也没有了。
    ……
    元灵殿烛火幽暗,几个老医者已经撤了出去开方煎药,只留下暗处的影卫守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教主。
    文祈宣平躺在榻上,□□着上身,绣花薄被小心地搭在他胸膛以下,他右手各处穴位直到心脏处点着长短不一的金针。
    虽有金针锁穴以镇压,他右手上的毒仍旧已经蔓延至右胸。
    乌黑的毒气沿着经脉上窜,如同滴入水中的墨一般,缠绕攀附着他半个身体。
    殿外响起马蹄声,接着便是匆匆的脚步渐渐向内殿奔来。
    箬华一把撩开帷幔,几步来到榻前,看着榻上沉睡的文祈宣,眉眼间无可掩饰地透露着焦急。
    她坐到榻上,小心地伸手搭在文祈宣右手上,急切地轻唤:“阿宣,阿宣……我回来了。”
    文祈宣毫无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啊……”箬华声音有些颤抖,她并没有料到一条小伤口染上的毒素竟能将文祈宣折磨到如此。
    方才她打马急急地赶回来,一路上直奔元灵殿,未曾遇到一个医者让她询问几句,如此一来她心里便更加没了底:“阿宣,你醒醒啊。”
    箬华伸手摇动轻轻文祈宣,手上生怕重了。
    文祈宣感觉到触碰,细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然而灯火昏暗,他只一皱眉,叫她如何察觉呢。
    箬华心急如焚,起身四下回望,忽然道:“卫明,你出来。”
    烛火摇了几摇,一个影卫无声息地跪拜在箬华身前,颔首沉声:“夫人。”
    “方才可有医道来看过教主了?怎么说 ?”
    “有,几个老医研究了教主的伤势,下去熬药了,刚走一盏茶的时间。”卫明答道。
    箬华闻言,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仍是愠怒道:“简直胡闹,他们就这样将教主丢在这里么,连个看护的都不留下来?教主若是有闪失,他们几个担当得起?!”
    “夫人请息怒。”卫明劝慰道,“几位老医一起研究药方,也是为了尽快治好教主。”
    箬华长呼一口气,闭上眼睛,平静了片刻:“你一直跟在教主身侧,方才可听到了些什么?教主情况如何?这毒……能否清理妥帖?”
    卫明正想回答,忽然想起教主最后那句吩咐,犹豫了片刻,才道:“属下离得远,只听到一言半语,几个老医说此毒虽麻烦,但还是能解的,夫人不用太过担心。”
    他说话之时,箬华下低头,探了探文祈宣手上的伤口,皱眉细细查看着,却也看不出什么眉目。
    她听他也说不出什么,末了便有些不耐地道:“罢了罢了,你快去给我请一个老头子回来,我亲自问问他。”
    卫明领命,低头行了礼,顷刻便消失在漆黑的帷幔之中。
    箬华听着帷幔起伏,缓缓坐回文祈宣身边,她看着榻上面色微微发青的夫君,缓缓俯下身去,小心地避过他身上的金针,将头靠在他心口。
    宽大的黑色袖口柔软地滑过手臂,箬华轻轻抱住文祈宣腰身,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她听着他的心跳,心里细细地数着,柔声道:“阿宣,明天我们儿子便满三岁了,你要快些好起来,可别让他看出什么才好啊。”
    熏香淡雅,在帷幔之间萦绕,寂静了人心。
    “你说过的,”箬华嘴角有极淡的笑意,她睁开眼睛,枕在文祈宣胸口看着长足宫灯上摇曳的烛火,“做爹爹的人,怎么会受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