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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玉麒麟(二十二)
    冷锋的事情闹得有点大,连在流云轩安胎的田安安都惊动了,挺着个大肚子来到了雾岚轩。
    彼时雾初柔和陌寒正在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走,就猛地听到了田安安在喊雾初柔的名字以及陆川好言好语劝她的声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些许无奈。
    这流言传得真的是那么厉害吗?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田安安夫妻都知道了。
    “庄主,陆夫人和陆公子过来了。”青衣在门外禀报。
    雾初柔捏了捏眉心,无奈道:“让他们进来。”
    既然他们来了,那么事情也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两人都默契的不再去提刚刚说的话题,默默地喝茶等陆川夫妻进来。
    “初柔,江湖上的流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在说你滥杀无辜,还将冷家灭门了?”人还未进来,田安安担忧的声音就先传来了。
    雾初柔起身去扶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说道:“你的月份大了,不宜四处走动。你要想知道什么,直接唤人让我们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没什么事吧?”末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她的肚子的情况。
    陆川在旁边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我也是这样和她说的,可她就是不听非要来雾岚轩,一旦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我等不及想要立马知道嘛,初柔,你和我说说情况,为什么江湖上会传得那么难听?”田安安直接忽视陆川的话,抓着雾初柔的手赶紧问道。
    雾初柔也不瞒他们,扶着田安安坐下后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陆川有些担忧地问道:“既然是无中生有的事儿,你们怎么不出来解释?这样的流言无论是于麒麟山庄的名声还是于你的名声都有碍。又或者,我和安安出面……”
    陌寒淡笑道:“陆川,你看还不通透吗?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等到他们说满意了自然也就不说了。”
    况且田安安和陆川与麒麟山庄的交情太深,不适合出面解释,不得万不得已之时,任何与麒麟山庄有关系的人都不能轻易出面,否则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是这终究会对麒麟山庄的名声有影响。”陆川皱眉道,行走江湖的人,往往都会格外看重义气与情谊,而如今麒麟山庄被扣上了这样一个帽子,只怕是会被江湖人群起而攻之。
    陌寒笑着摇摇头,抬眼看向田安安问道:“安安怎么看?”
    田安安若有所思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时一刻流言蜚语算不得什么。何况,流言始终是流言,待到流言破除之日,江湖中人只会对麒麟山庄更加推崇有加,甚至还会提高麒麟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至于那些看不清情况的人,不理会也罢。不过,这事儿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否则就凭这短短几日的时间,这流言不可能传得那么快。”
    雾初柔点头笑道:“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过他们应该还是为了血玉麒麟……血玉麒麟始终是个不安的因素。”
    陌寒拍了拍她的手:“如今江湖中人蠢蠢欲动,而庄内的内奸也没能找出来,以你现在这样的名声,也没有坏处。”
    至少怕雾初柔的人会比敢算计她的人要多得多,而敢背叛麒麟山庄的人,想必也要少的多了。
    有时候,恐惧也是一种很好的御下方式,当然这不能太过了,而这一次麒麟山庄遇袭是个很好的理由不是么?至少……以后再无人敢来夜闯麒麟山庄,即便他们再怎么想要血玉麒麟。
    而经过这一次,江湖中人应该也都知道了,若是麒麟山庄被毁,那么雾初柔只会竭尽全力抓出幕后主使者,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临渊兄那儿……”陆川有些迟疑。
    “不可!”陌寒和雾初柔异口同声,两人看了一眼对方,最后还是陌寒道:“临渊兄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上一次的事也是他为我们摆平的,他不是江湖人,不必再一次搅进这些俗事中。后面的事情,就由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听他这么说,陆川也放下了通知临渊的念头,笑道:“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临渊兄不在,还有我呢。”
    陌寒可不会跟他客气,拍了拍他的肩爽朗的一笑:“那时是自然!”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转眼间离临渊和浮生离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敢对麒麟山庄动手,所以江湖上的流言传了一阵之后,渐渐地就消了下去。
    雾初柔和陌寒防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动手,心思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好笑的同时又对临渊多了一份感激。
    如果不是临渊自露身份,恐怕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解决血玉麒麟的事。
    雾岚轩。
    碧空如洗,远山如黛,微风和煦,窗扇大开。
    雾初柔低头弄弦,面色沉静,十指急拨。
    这首曲子激烈昂扬,手臂大开大合之间,满是金石之色,剑戟之声,她的上身亦随金戈铁马起伏倾摇,似是整个人都融在了曲意中。
    她今日难得地将乌发放下,只用一支玉簪半挽了青丝,其余的半披在身后。
    无奈琴曲激昂,她低头专心抚弄,手腕起扬间便有数缕不听话的青丝顺着削肩垂落,滑落胸前腰际,垂于鸾筝面板。
    琴声渐缓,曲意悠扬疏阔,她已从大开大合的左右手轮刮转成高音部分的摇指,余光瞥了眼在鸾筝面上扫来扫去的青丝,略有些恼意。
    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她并不回头,手下摇指不停:“青衣,帮我将头发束起。”
    来人没有出声,听闻她的吩咐只是走上前来小心地伸出长指,将她垂在身前的长发拢到身后,用碧蓝窄绸带轻柔地束成一股。
    她一心全扑在指下的二十一弦上,未曾察觉丝毫异样,甚至连身后的青衣悄悄退了出去都不曾感知。
    曲调再换,高亢嘹亮之意又起,她神情专注,右手急撮高音筝弦,指法变幻莫测速度愈来愈急,左手从身侧从容翻上前去抚低音以和鸣,身体也不由得随着左手力道的逐渐加强向前俯去。
    却不料未束紧的丝带飘落地面。
    正有轻风踏进窗楣,携青丝在空中飘散凌乱,雾初柔指尖骤停,不是尾音的余音在阁楼顶上旋转回响。
    她不免深吸了口气,思绪太乱,竟连指法也带着乱了。
    她微微向后侧首:“怎么连个头发都不会束——”
    身侧白衣男子笑吟吟地负手而立,身后空无一人。
    雾初柔眼神正撞进他乌黑漆亮的眸子,一怔后不由得笑起来:“怎么是你?感情方才也是你束的头发?难怪这么松,真是不用心得很。”
    “谁说不用心了?”陌寒上前一步,拾起落在地面上的碧蓝绸带,“我不敢用力系,还不是怕扯痛了你?”随后走到她面前,背对着窗台抱着手臂懒懒靠着。
    雾初柔此刻正面朝窗楣而坐,面前摆了一架古朴的长鸾筝,那鸾筝瞧着很是有些年头,筝柱磨损严重,筝面瞧着也粗糙得很,说好听了是古意悠然,说不好听了便是破旧。
    陌寒随意扫了一眼那外形毫不起眼的长鸾筝,目光重回到她身上。
    她今日的装扮倒是与往日很不一样,一袭红色的长裙曳地,外披浅色帛肩,在这里迎风弄琴,衣袂飘扬倒不似凡尘中人。
    “今儿怎么想起来这儿练琴了?往日不都是在水华阁的么?害得我好找,一天都见不着你。”他清俊的面容在阳光下俞显英勘。
    “你找我作甚?”雾初柔执起扳手,随意拨了一个音,听响调了调音准,“你我日日相见,朝夕相对,你没有看烦我这张脸我还腻烦了你呢。”
    “这话说的,”陌寒立即正色装无辜,“如果与我朝夕相对之人是你,我又怎会烦你呢?江湖上哪个人不羡慕我能每日见到你,而再说了,你可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最美二字可不敢当,不说还未完全长开的浮生,就连江湖上素来享有美名的天云宫主我也是比不上的。”
    雾初柔低头拨弄琴弦,侧耳细听琴弦音调,待听这音调差不多了才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况且,陌寒少侠不是已经去过听雨阁了么,应该也见到了里面有容貌比我更出色的女子。我可是听说那里的女子个个都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已经见过了如此姿色的女子的陌寒少侠又怎会瞧得上我这容貌平平呢?”
    这是还记着他去听雨阁这事儿呢?
    陌寒少侠磨牙。
    “这话是没错。”陌寒少侠笑了起来,“可是在我陌寒的眼里,再出色的女子也比不上你!”
    雾初柔听闻他这话,脸上不意外地染上了一抹红晕:“你几时也会说这般油嘴滑舌的话了,莫不是和南宫学的?”
    陌寒偏头看她:“敢情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是吧?这种话还需要和南宫学吗?多看几个话本子就会了。”说着,他伸手去摸系在第二十一根雁柱上的精致绣囊,仔细瞧上面的绣工,“对了,你这锦瑟也太破烂了吧,怎的不换一把?”
    “什么锦瑟?”雾初柔闻言,失笑,连他看话本子的事也顾不得计较了,给他解释道,“这是鸾筝,看清了,二十一根琴弦,有雁柱的,不是锦瑟,也不是陆川常常用的七弦瑶琴。”
    ——陆川是个弹琴高手,当年田安安会嫁给他也是有几分这个原因在里面的。
    “得了得了,对我来说,都是琴,我也都不会。”陌寒少侠摊了摊手,“不过我却知道音律分五种,宫、商、角、徵、羽。我偶尔听临渊兄说过,五音分属五行,五脏五音可相互调节、相互影响,正所谓五音疗疾,一曲终了,病退人安。曾经找他帮忙的人中有不少是精通音律之人,就连往生阁中也有人精通音律。”
    雾初柔微笑:“你虽不会弹琴,这懂的却也不少。我小的时候亦不解瑶琴之高深,只觉喑哑无趣,十三、四岁的时候便已经精通鸾筝一道。”
    “谱曲是最讲究齐平如衡的,正所谓天地之恒常,四时、晦明、生杀、柔刚,麒麟山庄的武功走得也是这条路子,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故而这齐平守恒的道理我早早便懂了——虽说琴剑殊途,但道理总归是触类旁通的。于是我方及豆蔻时便已能谱出精妙筝曲,被旁人不知夸赞了多少回。”
    “只是——这些年专注于庄内事务之上,鸾筝早便弃了,偶尔弹琴也是借陆川的瑶琴一用。”
    “有舍有得罢了。你继承麒麟山庄,事务繁多,自然是不得空再专注于琴。有的时候看你如此辛苦我也会想,你会不会后悔这么早早地就接手了麒麟山庄。”
    “后悔或许是有过的,但我并不是自哀自怨之人,偶尔想想就罢了,不会深究。”雾初柔觑了他一眼,随后低头揉了揉弦,叹道,“况,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怎会后悔?”
    “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陌寒仔细打量她今日的装扮,觉得她穿红衣竟也这般好看,明亮的衣色衬得气色也好了许多,赏心悦目地很。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青衣离开前给了我一个匣子,可是你吩咐要的?”
    雾初柔点点头,纤纤玉指往他面前一伸:“既知道是我要的,你还不给我?”
    看了眼她白嫩嫩的掌心,陌寒少侠摸了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匣子来放到她手里:“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你这般宝贝?”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是我父亲离世之前交于我的,名唤映雪香,是一种吸引毒虫的药,我今儿突然想起来就收拾了出来,免得我哪天又忘记了。”她说着,随手将东西放在了一边。
    “你可得拾仔细了,莫要又忘了。”对于雾大姑娘随便将重要的东西丢在一边的举动陌寒少侠很忧心,日后不会又忘了吧?
    知道他话里的揶揄,雾初柔白了他一眼:“我还没那么健忘。”
    陌寒低头一笑,抬头看她:“你琴弹得这般好,不如教教我,让我也学学,看看这瑶琴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雾初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你刚刚说什么?你要和我学琴?”
    不是雾大姑娘小瞧陌寒少侠,而是陌寒少侠天生就缺乏对音律的天赋。
    他之前能和自己没有什么交流障碍地聊琴,那是因为音律一事书上还是有的,只要多看看书是个人都能懂五音,更何况,他是行走江湖之人,在医术方面会有所涉猎她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教他弹琴一事,雾大姑娘觉得还有待考虑。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与我学琴了?”雾大姑娘狐疑地望着他。
    陌寒少侠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只是想多加了解你罢了!”
    等她弄明白陌寒少侠这话里的意思后,她是哭笑不得:“你我都相识几年了,该了解的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你还想要如何了解我?难道你要把我会的都学一遍吗?”
    陌寒也不在意她的取笑,低声道:“你我都打算隐退,可隐退之后我除了打打杀杀什么也不会,我总要有能和你交流的话题吧。难道我们要日日夜夜切磋剑术吗?”
    雾初柔怔住了。
    她想隐退,因为她厌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可她忘记了陌寒却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退隐江湖之后,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的确不多,所以,他这是为了自己才想要学琴吗?
    她的心底流过一股淡淡的暖流,轻声道:“好,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