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何为肌肤相亲
浮生院和珑月院都烧了,旁边两个小院也被波及,他们如今只能在前院住着。
紫九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小屋,进去之后看到屋中摆放的浴桶随即两眼放光,那水里飘着的事熟悉的橙黄月季花瓣。
在冷仙居,她最爱这样泡浴。
李瑞选将她贪婪的目光收入眼里,默默退到帐幔后,待小妍服侍紫九脱衣下了水才走出来。
入水之后,紫九脸色微变。月季花香中夹杂着一丝焦味,看来这火极大,连井水都被污了。
许是下了雨,把烧毁的木头碎屑冲刷到地下去了。
紫九暗想:对于皇子来说,尤其是封了郡王的李瑞选,此时进宫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他为何不去呢?
李瑞选挥挥手,小妍还懵懵地没有走开,非要他开口道:“你也去换一身干的衣裳。”
“我……婢子没关系的,婢子先给小姐洗好了再……再去。”小妍说着生怯了,主子的脸色好难看,好凶!
“让你去就去!”
“哦……哦是!婢子换好马上……马上来!”
“不必来了。”
李瑞选尽力不怒吼,这个小丫头尽管没有什么眼力劲,却真真救过紫九一命,他应当宽厚仁慈一点。
小妍忐忑不安地开门,几乎是一步一回头。主子今日实在古怪,堂堂王爷满脸不洁衣裳发丝凌乱衣衫不整,面色也极是反态。可怜小姐浑然不知,还开心地扬水玩呢!
唉!
小妍心中轻叹,仍是本分地带上门关好。
房内无旁人,李瑞选无所顾忌地搬了张凳子坐在浴桶边,拿着梳子轻轻梳顺她的湿发。好些日子没有清洗,与他们初见时一样,一撮一撮粘糊在一起……
她那时候还是个小乞儿。
李瑞选忆起那时不禁笑了,当时毫无防备被她骑在身上,本来十分反感厌恶,不想居然闻到一缕青草般的芳香,更不曾想只看一眼,从此便再无法泰若自然。
紫九不知他心绪飘远,开心地又是洗手又是拍水,还打算藏水里玩,头往前一抬,发丝扯起头皮,疼得她转身瞪眼。
李瑞选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看到她面对自己,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她的脸。
紫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躲。今天他真的很反常,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古怪,整个人变得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之前他尽管阴晴不定,但不会这样郁郁寡欢。要么找事威胁她,要么顺口讲些甜言蜜语,要么动手动脚,总之是个闲不下来的主。
至少在她面前,从没有过这样沉默不语的时候。
难道容王的叛变令他情绪大变?
两个人就那么相互看着,谁也没有动作。后来还是李瑞选先把手从她脸上移开,停在梳子上来回摸搓。
紫九则举着手在瞧,泡久了,手起皱了。
李瑞选见她有起身的动作,慌忙站起扯过沐巾,在她还未出水前便别开脸等着。尽管他也不是没有替她穿过衣裳,但每次都是她熟睡或昏迷,这样清醒的时候他便各种不自在。
紫九自觉走去沐巾前,李瑞选的手转了两下沐巾,便把人裹得严严实实。他放下手中梳子,又拿了一块将她的湿发擦干,随后拉着她的手腕走到床边,让她坐好,又蹲下身子细细为她擦拭小脚丫。
紫九将这些细致体贴都看在眼里放进心里。好吧,就算从前他做得过分了些,也过往不究了!
“王爷,老奴能进来吗?”
李瑞选放下那双玉足,挺起身子才道:“进!”
王管事端了好些吃的来,一概清淡,没有半点荤腥。他识相知趣,放下食案将菜摆上桌便走。
浅小姐回来了,他不用操心主子不吃了。
紫九见了吃的就等不住,只是刚站起来便被李瑞选抱着走了。他什么都不让她碰,只需张嘴便好,每一道菜都给她夹,冒着热气的更是吹凉了再小心送到她唇边。
紫九的手裹在浴巾里,又被他搂抱着,便也只能随他怎样,就怕他不给吃的,还好他完全不为难。
是以她边吃边看眼前这个专心夹菜的八郡王——为什么啊?他今天看上去十分冷淡疏离,可为什么感觉却是格外温柔?
不过,他的胡须未理,令人越看越觉碍眼,刚刚他乱啃,把她唇都扎了。既然饿得把她当食物了,现在桌上那么多又不吃?
紫九走神了,李瑞选给她舀了一口粥,半天都没开口。
“吃饱了么?”李瑞选问。
紫九看着桌上的空盘子,满足地点头。
“那睡觉吧!”李瑞选站起来,抱着她放到床上里侧去,给她盖上被子。
紫九偷偷翻白眼:刚睡饱就睡,真把她当猪养了?
谁知李瑞选也躺上床,只是背对着她和衣而眠,很快就传出规律的吸气又呼气的声音。
紫九生疑:他是真睡还是假寐,哪有那么快就睡着的?不过她实在太困了,打个哈欠便闭眼睡着了。
她不知道,李瑞选是自责的。自责那一阵子故意的漠视,自责让她以身涉险,自责没有护她周全……
他有悔,做什么都无法弥补。
在这白日他做梦了,都云白日美梦,可他为什么梦见的是血淋淋的她站在悬崖之上,浑身是血呐喊着为什么!她的眼恨得都快离开眼眶了,随即纵身一跃,落下了万丈深渊……
“不,不……!”李瑞选嘶吼着从噩梦中醒来,怀中一抹温暖随即抽离。
他飞快抓住那只逃离的小手,轻轻一拉,埋在被里的紫九只好佯装无事地抬头。
李瑞选看着她,想起梦靥,一时百感交集。
还好,一切都还好……
他闭了眼,再张开已是启齿而笑,开口道:“小九那么快醒了,方才在干嘛?莫不是趁本王熟睡轻薄?”
紫九卖力拉了两三回都没能把手救回来,便放弃了挣扎。李瑞选这厮果然同情不得,睡上一觉就恢复本色,原形毕露,说话也不客气了。
她,她只是想看看他前胸的伤是不是真的是被恶灵之器所伤。如若是,她就算没办法治,还是能尽力找人帮忙的。
李瑞选见她一直瞅着自己胸口,低头一看——很好,白色里衣都被掀开了。
他翻身而起,爬过去居高临下与她面对面,不怀好意地笑了:“小九是想与本王肌肤相亲么?”
紫九拧眉:何为肌肤相亲?牵手还是拥抱?他不是经常都这么做的么,质问她是何意?不过——他真的回来了。睡了一觉,精神啊说话啊,什么都跟往日一样,正常了!
正常得又令人讨厌了。
李瑞选抬眼望窗外,夜已深,细雨绵绵。身下的人已然探手,那么被中浴巾必是大敞,现如今自然是未着寸缕的。
他颈间喉结不禁一动,不可再想,不可再与她如此接近。
上好的气候,上好的人,还不是尚好的时机。
李瑞选放开她的手,坐起身子,却没有整理衣衫。
“不逗你了!”他大方掀开里衣,指着有过鞭痕的胸口:“你是怕容王说的是真的,这些伤都好不了?”
紫九见他终于问到重点,忙不迭点头。
李瑞选突然眉头一皱,倒在床上抽搐起来,五官几乎挤在一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紫九慌忙侧身,趴在被上,担忧地皱着眉,双手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减轻他的痛处。
容王说的是真的!李瑞选一直在强撑,只是骗了所有人。
“容王所言不假,戒灵鞭伤了我的根本……”李瑞选捂着心口气喘,随即又咳嗽起来:“这伤口日夜折磨着我,像中了毒十分闷痛,又好似得了哪种怪病,痊愈了又开裂,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紫九看着他敞开的前胸的确还隐约可见一条又一条的殷红血色,不由揪紧了心。这可如何是好?她对灵器向来无感,更无这方面的天赋,好像结交的仙友……
“容王狼子野心,我必要助父皇钳制,如此才能……安心离去……是以,是以能拖到今日已是极限。”李瑞选说话都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紫九似懂非懂,这也是他不入宫的缘由吧,一旦病发,在宫中应是瞒不住武文帝的。
“小九。”李瑞选艰难挪了挪身子,他连抬手都非常费劲,颤抖着摸了摸她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你说,我会不会像阿莲一样,生不生死不死,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届时,谁也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出谁……”
他脆弱又无助的话伴随着仰天的苦笑声,刺耳得紫九不忍去看。
她低下头,不知如何安慰。今夜他是有多丧志,才会卸下所有心防,连自称都通通变成了最真实的“我”?
只是——她本露在外面的后背何时悄然覆上一层轻纱,而李瑞选的笑声怎么突然变了?
紫九再抬头看,他已经躺在床上笑得前仰后翻,原本在胸口的双手捧腹颤栗,分明乐不可支!
这个李瑞选,他……一天不作孽会死啊!
紫九气得握拳,果然关心则乱,他脸上也受过鞭,却一直无事的。她抓住李瑞选的衣领,扬手就甩。李瑞选则早有防备,任由她抓在空中挥舞了两圈,稍稍提气旋身,安好地落在床边。
紫九再度皱眉,他这样分明是会武的!这个人身上,究竟藏了多少事?
李瑞选动作未停,弯腰卷被,不过一瞬就将她再度裹得严实。春日气暖,不再是怕她受寒,而是怕自己看了不该看的而不能够自持。
“小九担心我?”他抱着被亦是抱着人。
紫九别过脸不看他,就是因为他几次的“我”而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次,她是如何也不会再上当了!
“小九放心,就算我真的‘人不人鬼不鬼’,别人都不识得,也必定能认出你。”他说着,一抹自信满满的神色飘在脸上,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