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两王对峙
    若说郡王府此时是波涛汹涌的海浪，那浮生院便是静如止水的湖泊。
    府内各院落的打斗并未蔓延到这里，庭院空无一人。
    紫九降身李瑞选的寝房，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循着记忆，她往前面书房走去。
    人果然都在书房里，黑压压的一片，金领绿袍对峙紫衣人，双方剑拔弩张之态，无一人有半分松懈。
    而书房正中上坐的，自然是淡然自若的李瑞选。
    紫九堂而皇之进了屋，反正没人看得见她，错过众人直面走上前去。来到李瑞选跟前，她弯下腰，肆无忌惮盯着那张脸看了看——装得还挺像，一副欲成西鹤而去的病态。
    看着看着，紫九突然觉得他的目光方向不太对，怎么在看自己似的？
    她怔了怔——障眼法呢，凡人怎能看见，不必吓自己，他分明在看下面那些人。
    是以她大大方方走到他身旁，转身就坐。抬头一望，下方站的人好像在哪见过？
    啊，是那个容王！
    紫九方想起来，李瑞选突然朝这边正了正身子，慌得她随即又往左侧躲了躲。只听那厮连咳几声，声音比几日前更沙哑低沉。
    他眯着眼，不露半分弱势，脸上依然散发着不可言喻的自信。他轻轻一笑，紫九顿时觉得他像个狩猎者，而所有人都已踏入他布置好的陷阱里……
    突然，紫九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身子一软，瞬时浑身无力，就那么倚靠着坐榻一动不动。
    一心顾着看戏，忘记一个时辰的限制了。
    八郡王和容王两人就任由底下的人对峙，两个人似乎在拼毅力，谁也不愿先开口。
    李瑞选端足了主人姿态，甚至慢条斯理地饮水，心情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容王李荣钰也是气定神闲，不过他来回踱步，步伐虽然不沉重，却也不是那么稳健，可见他心里有一丝防备，或者不确定性。
    他们在等，至于等什么，紫九也不知道，她只觉得李瑞选怎么有意无意往自己这边瞟呢？
    大概过了一柱香时间，有个紫衣人跑了进来，向容王禀报：“王爷，已全部擒拿。”
    容王看向上座，李瑞选的面色果然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
    容王顿时满意了，总算嗤笑出声，打破这久久的安静局面：“八郡王，这郡王府的护卫，不堪一击啊！”
    李瑞选不发一语，径自端起茶盏，不料容王提剑，剑气瞬间划破茶盏，它从李瑞选手上脱落，掉在地上变成几个碎片。
    尹舟也立即拔剑相对。
    容王哈哈大笑：“就凭你？”
    尹舟眼里冒着火花，就待李瑞选发话，便会出手。
    “本王知道，郡王府的护卫不会这般薄弱。不过，萧将军留在边境了吧？郡王府功夫不错的护卫长带着一堆人马四处在找那个无用的女人吧？外面那些禁卫军是皇帝新遣来的吧？尹舟，郡王身边就你一个……你觉得，几十禁卫军尚且抵挡不住本王的人，何况你一个小小的护卫呢？”
    紫九听了怒目而视，他口中“无用的女人”还曾把李瑞选从他眼皮底下救走又怎么说？虽说吧，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她与他们不是一类人，若她是个凡人还真未必能办到了……
    但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成的，她能怎么办？
    她看向李瑞选，那厮居然十分悠哉，取帕细细在擦湿漉漉的双手，不紧不慢地说：“尹舟，休得无礼。”。
    “李瑞选！你也不必一直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过了今夜，本王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李瑞选咳了几声，容王还是第一次称呼他的字呢！他轻笑着道：“容王怎能如此肯定，你我能过得了今夜呢？”
    他的笑，比怒还要叫人毛骨悚然。
    容王微微一怔，不知他在盘算什么。
    李瑞选又道：“容王不过算准本王命不久矣，难以相抗，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呢？皇宫离郡王府不过几里路，容王逼宫不是比来这小小的郡王府要有意思些么？”
    “皇宫，本王自会去的，但在那之前，本王就想拔掉你这根刺！”容王黑着脸道。
    “容王既知本王病入膏肓，就该晓得将死之人更不可惹。”
    “郡王是个与人相争鱼死网破之辈吗？”容王也笑：“初立战功，前途无量，郡王爷不是更该惜命么？”
    “容王未经生死，又如何知——将死之人如何想？既无望于生，命落黄泉之前何不拉个同僚？与容王此生，乃身份所制，地狱做个伴，兴许还能握手言和，你说呢？”
    紫九嗤之以鼻，这两个人，不止相貌上有点相似，就是扯嘴皮子的功夫都相差无几。
    此时李瑞选收起诡异笑意，却同样令人发怵。他咳了几声，帕子擦拭嘴角，慢悠悠道：“不过本王这人死过一回，就不是怕死的，什么都看得淡，若有那一两个不知轻重的想来陪葬，那本王也是不介意的。是以容王此举，大不妥啊！与其记恨报私仇，不如直捣黄龙，日后手握大权，不是想怎么收拾本王……都可以么？”
    容王闻言也没发怒，而是轻松走到右下首位坐下，拂拂衣袍皱褶，掸去上面的灰尘，才又抬头道：“郡王莫不是以为皇宫守卫森严便固若金汤吧？你放心，你所言之事，皆在本王计划之中。可惜，皇帝如此爱重你，要是知道这个儿子却一直让本王去攻城，当如何想？”
    “容王既有此狼子野心，何须将引子带到本王身上，又何惧人说呢？”
    容王兀自端过茶盏，轻轻一尝：“郡王这般淡定自若，是以为你的暗卫一定能护住你那位心爱的傻妃子吧？”
    李瑞选闻言果然只看着他，没有言语了。
    容王哈哈大笑，是高兴他的反应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八郡王，你与本王都是皇室中人，本王有的，你自然也有，这些暗卫的功夫好像……恰巧都不相上下。你非常有荣幸知道，本王的暗卫早几日便潜入京畿盯着你的暗卫。他去哪，他也去哪……”
    李瑞选果然被他激怒，一时气急攻心，再也控制不住，吐了口瘀血。
    紫九不禁皱眉，李瑞选的血怎么开口就来，这本领还真无人能及……
    尹舟连忙收了剑，上前给李瑞选顺气，但他抬手，不让尹舟近身。
    容王持续得意：“八郡王啊八郡王，没成想一个傻女人居然是你的软肋。你道本王那长鞭是什么——擦了毒药的鞭子？错了，那鞭子上什么毒也没有，只不过，它是个神器，嗜人血啃人肉，不觉得你身上的伤总好不了么？”
    “如此恶灵之器，什么上神会用它！容王，你不必编这些来吓唬本王。”李瑞选冷哼一声。
    “难道你不觉得每次伤口快愈合就又裂开了吗，不觉得每到无月之日就浑身瘙痒疼痛不止吗？”容王一顿，道：“本王倒是亲眼见到了，你是每日都会这么咳得死去活来……”
    “容王，你……”李瑞选拍桌而起，却久咳不停，道：“欺——人——太——甚！”
    “哈哈哈……八郡王，如此动怒着实难看，您先前的儒雅高贵呢？”
    尹舟再次怒不可遏拔剑：“容王，你这般胆大妄为掠杀郡王府，其罪当诛！”
    容王完全不看尹舟，分明不将人看在眼里。
    李瑞选用尽全力喊住他：“尹舟！你一人难抵，罢了……”
    尹舟自是不肯就此退步：“王爷……”
    容王慢悠悠站起身，打断他们的话：“好啦！不用在本王面前演什么主仆情深，结果都一样。尹舟，本王奉劝你好好照顾你家王爷，本王还希望他活着，亲眼看看这大越江山易主的盛景呢！李瑞选，上次让你逃脱不是你侥幸，是本王不会轻易杀你，这次也一样。留着你的气息看一出好戏吧！”
    容王说完呵呵大笑，背手离开这书房，下令道：“给本王守好这间书房，一只蚊子都不能出入！”
    紫衣人跟着容王退出书房在外面守着，屋内留下的只有李瑞选和尹舟，及六个金领绿袍的护院。
    紫九努力想动，脸皮皱得都快挤在一块了，还是只有五官有变化。这身子，是一点也不肯挪动。
    该死的容王，说话狂妄不输李瑞选，还说上次他逃脱是侥幸，分明她有实力好吗！
    此时屋内静了下来，尹舟收了剑，“嘶”地一声，把紫九思绪拉了回来。
    “王爷……”
    “嘘！”
    尹舟想说话，被李瑞选打断了。
    紫九分明看到他往自己这边似有若无看了一眼，对下面几个人说：“去门旁守着吧！尹舟，你也去！”
    尹舟就是不走，守在他身边不动。
    李瑞选便没再说什么，咳了几声，不太舒服地往旁边倒去，刚好压在紫九肚腹之处，痛得她差点大喊出声。
    好个李瑞选，虽然她早有防备，被他那颗比猪头还重的脑袋瓜一压，差点要把白日吃的东西吐出来了。
    不知好歹的李瑞选居然左右转头□□了她的肚腹之后，终于又坐正了，却是对尹舟说：“取个枕，今夜本王就在榻上等消息。”
    “是！”这次尹舟总算肯离开，快步绕过屏风走往内室。那里面置放着一张床，主子以往在书房呆得困了会睡上一晚。
    李瑞选眼看守在门口背对自己的六个人，身子往左侧一倾，双手伸出，分别穿过紫九的脖颈及腹部，起身提气将人抱起，放平在榻上之后随即又坐得端正。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紫九一脸迷茫——他，他果然看得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