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紫九酒后胡言
    东风把主子拖到房门口已是大汗淋漓，紫九若是知道李瑞选伏在她身上其实收了许多力，约莫心里的怨气就没了。
    李瑞选挺身站直了，对东风道：“好了，去‘请大夫’来！”
    “是。”东风接令，疲倦的神色换成了愁苦，直奔外院出去。
    李瑞选则推门入内，关好门转了身，瞧见灵云正架着紫九往床上走。
    “做什么！”李瑞选顿时紧张了，快步走过去接下来，刚接近紫九，扑鼻就是一阵酒味。
    李瑞选一边把她抱到床上去一边压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灵云无辜地看着桌上的酒菜，道：“属下不知道，菜里放了许多酒，店家看咱们一口子要了十八个菜，另送了六瓶桃花酿。属下……属下不敢拦……”
    灵云第一次说话没有底气，他是惊讶，一个女子怎么喝酒跟清水似的，一口一口就没停。
    李瑞选给紫九脱了靴，盖好被子，回头就是叹气：“你……前两日让我不能功亏一篑的是谁？她今日若这样回去，院里头那两个怎么想？若是不回去，她们又怎么想？”
    灵云别开脸，道：“迟早是王爷的人，她们怎么想没……没关系的吧！”
    李瑞选狐疑地看着灵云：“你今日怎么了？这样的话不是你会说的，再不实说，本王就当你是易容了的敌人。”
    灵云听了一阵心虚，他……他若是把实情讲了，王爷是会薄然大怒还是暴揍自己？
    “属下不敢说。”
    “讲！”
    李瑞选不耐烦地在床沿坐下，双眼盯着灵云不放。
    灵云被主子看得浑身不适，只能如实说道：“方才浅小姐醉了，说的胡话……也没什么。”
    “说！”李瑞选面无表情地下命令。
    灵云心里一个抖索，主子对浅小姐那是和风细雨，对他们就全然不同，不说——哪行？
    “她说……她说……主子是……王八爷！”
    “嗯？”李瑞选的眼神分明释放着“什么”的震惊，灵云难得生出一丝怯意，主子这是总算要发火了么？
    “你说，她说话了？”确认之后李瑞选蓦地站起，激动得难以自持，在床边走来走去不敢去看醉醺醺的紫九。
    灵云顿时愣了，主子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不是应该因为被那样骂不悦吗？怎么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
    “你出去吧！东风会让阿童来收拾！”李瑞选淡定地吩咐，仿佛刚刚的兴奋喜悦不过是一时失态。
    灵云松了口气，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他说了胆大包天的话王爷还不降罪，不快点走等着被算账吗？
    李瑞选脸上阴晴不定，他在床边走来走去没有停下的意思，走着走着脸上的神色是变化神速，刚刚露出一点笑就收敛，想到什么又想笑立时又消散，就这样如此反复了好几回，直到阿童把桌上东西收拾完了退出去，他还在踱步……
    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久许久，他才站在最远的那扇窗边往床上望了一眼，酣睡的佳人粉嫩脸颊上那朵永生花的印记栩栩如生——
    他想起那飘渺无边的云境，那九霄云外的洞天福地，那蚀骨锥心的别离……一阵又一阵的梦幻美好及酸楚疼痛在这一刹那全部涌上心头，仿佛能将他撕裂，以至于彻夜难眠，秉烛独坐，恨不得也能一醉方休。
    紫九醒来已是第二日傍晚，灵云立即现身，面色冷淡地给她端去洗漱的温水摆在床头小凳上。
    他道：“王爷去花厅见相爷了，浅小姐拾掇好了，属下送您回珑月院。”
    紫九坐起来醒神，好一会才觉得灵云今天有些不同。昨日她贪杯，好像骂李瑞选了，那么——所以灵云知道她会说话了？
    紫九不禁扶额，醉酒都没让她头疼，醉酒后做出的事才叫人头疼。这同一天里，就把底子漏出来给两个人知道，真真浪费了那么些时日的伪装。
    都怪李瑞选安排不周，准备吃的就成了，备什么酒啊！有酒就有吧，居然还是桃花酿！桃花酿喝喝也便罢了，竟然没把灵云安排在屋外！
    她出丑，不等于他出丑吗！
    这时候她还是权当没有想起昨夜的事，胡乱擦脸整衣裳，抬头却发现灵云早已隐去踪影，阿童适时推门进来。
    看来是灵云把他叫进来的，是以紫九乖巧跟着他离开了。
    两个人出了浮生院，往珑月院走了十来步，忽然听到几声咳嗽，那声音似在远一点的地方，应是花厅传来的。
    那个张千轼，来找李瑞选做什么？不知道以他的模样能不能瞒得过……
    珑月院门口等的是小妍，见到紫九便落了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小姐，您不在这两日，婢子十分害怕。虽说是王爷院里把您接走的，婢子还是忍不住担心……”
    “小姐，王爷对您还好吧？他如果想您，怎么不来珑月院看您呢，以往都是这样的呀……”
    “小姐，您身上怎么臭臭的，等下婢子好好给你洗洗……”
    小妍从院门口一路念叨着回到屋里，紫九都不想听了，直到小妍说到沐浴，她突然想起在冷仙居那会天天泡在浴桶里，实在太舒服了！
    “小姐，刚刚阿童哥哥说您还没用膳，婢子这下就去膳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您爱吃的！”
    这小妍果然想一出是一出，说一出是一出。紫九忍俊不禁，她一向不挑，只要有吃的就好呀，这丫头还是不够云英机灵啊！
    小妍正要出门去，云英来了，知道小妍要去膳房，她说道：“才几天的事，你就忘记小姐身边不能没人了？我去吧，你看好小姐！”
    云英转身出去，小妍顿时冲向紫九，抓起她的左手瞧：“小姐，您这手怎么全好了？才几日啊，好得这么快……王爷是不是知道你受伤了，特意把你接过去照顾的？宫里头的药就是好啊，什么疤痕都没留下……啊！小姐，王爷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罚我……”
    这丫头虽然有点吵有点傻气，但至少心无城府，挺好的。
    是以紫九任由小妍打量左手——李瑞选识破她是假伤之后，因着都呆在浮生院，她便把障眼法去了。刚刚回来确实忘了这事，刚好小妍以为是李瑞选给的宫里药的效用，就让她们那么认为吧！
    约莫过了三刻钟，云英才提着四层的食盒回来。
    小妍上前帮忙抽开，一边赞叹道：“云英姐姐，你是不是也下厨了，不然今日份数怎么多了？”
    “哪里是我的功劳，想必是王爷下的令吧！”云英摆好碗箸，正要帮紫九布菜，见她已经等不及亲自伸手夹，也是吃惊：“小姐的手好了？”
    小妍在一旁点头附和：“对呀，我刚刚也发现了。王爷真是贴心啊，对小姐就是百般呵护、无微不至，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就是饿肚子这种事，更是万万不能的！”
    紫九吃着饭差点噎着了，在她们眼里，李瑞选对她就那么好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花厅内，上位坐着李瑞选，右下首位坐着张千轼，然后是礼部尚书刘步霖。
    此时，王管事又换了一壶热茶，逐一为他们添上，而他给时不时咳嗽而脸色苍白的李瑞选茶盏里倒的只是普通的温水。
    张千轼眼厉，问道：“郡王爷这是怎么了，连茶也饮不得？”。
    李瑞选咳了几声才道：“是啊，茶水破药性，饮不得。”
    “不知郡王得的是何症？不若请御医来府上看看？”
    “昨日父皇已让御医诊查，旧疾……旧疾罢了。”李瑞选咳得厉害，一旁的东风连忙递上白色绢帕，他接过便捂着口鼻没有拿下来。
    两位大臣面露忧虑，刘步霖作揖道：“虽是如此，郡王爷还是要顾好身体，您若安好，乃百姓之福。”
    李瑞选知道他指的是平定西北之事，故而皱着眉吃力地咽了口水，才道：“刘大人切莫如此说，吾……吾之所责。食君禄，当……忠……咳咳……当忠君事。是父皇疼爱信任，交数万大军于吾，定当……当竭力以赴……咳咳咳……”
    李瑞选咳得说不成完整一句话，东风连忙为他顺气。只见他拿下绢帕又暗暗叠了叠，并没有递给下人或搁在一旁，只捻在自己手中。
    “郡王爷客气了！”刘步霖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
    东风则对他们作揖道：“二位大人，请恕小的无礼。大夫嘱咐，王爷不得多说话，免伤喉咙。是以多有得罪，我们恐怕要下逐客令了。”
    “无妨无妨！”张千轼率先起身作揖拜别，道：“既然如此郡王爷好好休息。”
    刘步霖也已起身：“下官告辞了。”
    李瑞选点点头，又咳了两声，道：“两……两位大人慢……慢走，招……招待不周，改……改日身子好了再……再登门谢过。”
    刘步霖回着“客气客气”。
    张千轼则道：“下官只是随刘大人的马车一道来的，王爷不必记挂，好生歇息，早日康复！”
    李瑞选朝东风点点头，东风随即下来替他送他们出府。
    尚书府的马车离开甚远，刘步霖方叹道：“郡王爷这病看着不妙啊！”
    “如何？”张千轼眼睛微眯。
    “下官见过几许这样相似病状的人，好似都是肺痨。”
    他一说，张千轼也顿时变了脸色，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
    刘步霖又道：“相爷难道没发现，圣上此次召见郡王爷，态度缓和了许多，还想册立为一品大将军，约莫是知道了病情……毕竟血脉相连，圣上亦想给郡王爷留个好名吧！”
    “岂可胡说！”
    张千轼呵斥道，遂转向一边不再言语，急得刘步霖忙悔过自忏失言，他这话如若旁人听了，岂不是认为他是在咒郡王爷，是以一个劲向张千轼解释。
    夜色深浓，马车很快拐入另外一条街，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