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阿莲小姐
那是一个有着两层屋舍的雅居,远远望着仿若嵌在绿茵草地上。明媚的阳光铺撒大地,也照进了一方小窗棂,而小窗棂就在这雅居的阁楼之上。
有人推开了窗棂,阳光遂扑了进去,占据了一片天地。
侍女拿着一个系带五色彩带的铃铛,忍着笑意轻轻拍着,清脆的铃声随着她走近床沿变得越来越大。
一只白玉藕臂从桃粉纱幔伸出,初醒的声音十分娇嫩:“木琴是坏人……”
侍女木琴满脸堆笑,放下铃铛才跑到床沿拉好纱幔,笑嘻嘻地扶起娇儿道:“是是,木琴是坏人,坏人告诉小姐,您挂念的那个人来了!”
“小王爷来啦?”一声娇呼,如玉长腿很快垂到床下,再是一张粉嫩腮红的漂亮脸蛋露了出来,分明是个如花似玉的曼妙少女呀!
她站起来,身姿如柳轻柔,曳地的雪白薄纱轻盈地在地上拂来拂去,像一朵盛开的雪莲。
“小姐别急,老主人很快会差人来请的。”木琴轻笑着安抚急不可耐的小姐,把她拉到梳妆台坐好,又说:“小姐稍安勿躁,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去见心上人呀!”
“哼,就你话多!”阿莲嘟着嘴,心不在焉地望着外头,任由木琴在脸上捯饬。
外厅里,白发老翁与一脸青涩但笑容不断的少年相谈甚欢,老翁不时点头赞许,更说:“阿莲再是福气不过。”
“那孙婿不日就来下聘!”小王爷兴奋不已,激动得更是直接跪了下去。
背后,一声如铃般的笑声传来,小王爷回头看,穿着金色绣百鸟飞林的心上人立在门外,背后的阳光仿佛只为她而来,她如菩萨般周遭散发着闪闪的金光。
她化着素雅的妆容,脸颊上是一眼就能看出的绯红。
他们隔着小小的距离深情对望着,中间只有一束温暖的阳光。时光仿佛为这对金童玉女停滞了,四周流动着无比动人的柔情。
只是眨眼之间,一切变了样。
夜黑风高的夜晚,还在睡梦中的阿莲被人从被窝里提了出去。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她茫然四顾,周遭皆是昆虫鸣叫,她美丽轻盈的薄纱被撕毁,曼妙的身材引得那几个面目可憎的人垂涎三尺。他们扑倒了她,拧红了她娇嫩的肌肤,撕碎了她的心……
他们糟践了她,空把凌虐当成销魂事。
她秀丽的脸上起初是惶恐的,再后来是痛苦不堪的,最后是木然的。她本来还大喊大叫,希望有人开救她,当听到那些贼人兴奋的奸笑,她就再也不出声了——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鲜血流入口腔。
他们惨绝人寰地欺辱了她一次又一次,天边露白时才拎着她丢回府里那张不久前还散发着阵阵清香的闺房内。
木琴发现的时候,她疯了——
没有几个女子在遭受那种非人折磨后还能泰若自然的。
她砸东西,她口出不逊,她疯疯癫癫,她想死——尽管除了木琴没有人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小王爷喜滋滋带着丰厚聘礼上门提亲的时候,她一口水吐在了他的脸上,哈哈大笑地跑开了。
她已经不圣洁了,东辽部落不会有一个残花败柳的小王妃。哪怕小王爷知道了毫不介意,她也不愿意。更何况,她认出那几个畜牲里的一个,正是东辽大王底下的副将。
不知个中缘由的小王爷错愕了不过一下,很快又露出怜惜的神情。
他默然接受了她心智突然大变的模样,依然跪着求阿翁将她嫁过去,发誓一辈子好好待她。
然而大婚之日她在花轿内扎了自己好几刀,小王爷发现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仇视。
小王爷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两月前还温柔娴雅、双眸里深情不悔的她如何变成这个样子。但他明白了,她已经不想嫁给他。
他返程回去退了亲,但一件聘礼也没有带回去。在他心里,她依然是他的妻。
不久,小王爷便接受了兄长的提议,随军出征,入.侵大越。
——反正在趵蕨,他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半月后,他就在开拔的途中收到了信,阿莲小姐离家出走了,阿翁出动所有的人去找都没找到……
她消失了。
也许跌落哪个山崖,也许昏倒在某个雨夜,抑或遇到了什么豺狼虎豹……
其实这些险恶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小王爷并不知道,他挂念的人一直就在这军中,遭遇着比这些还要可怕的事。
当夜她被强行灌了一瓶药,毒药腐蚀了她的皮肉,短短几日就面容销毁、日渐消瘦形体不再,最后只剩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她被丢弃在最脏的杂草堆里,等待着最后被利用的时机……
而思念成狂的小王爷无处发泄,他压抑的心中的那股愤恨化成了可怕的战力,助力东辽大王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终于破了大越的边界,还包围了不枯城。
直到某一日,李瑞选带兵而来,不断破掉他的围剿幻术。他们只能退至边境,而大王探听了李瑞选的弱点,让勒芒劫回了一个绝色的女子。
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想起埋藏在心里那个宛若天仙又对自己含情脉脉的女子。
四周静得出奇。
李瑞选早早让萧谷风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走动,也不得靠近这个营帐。
阿莲的眼眸越来越具神采,甚至慢慢明亮起来。
达穆欣喜地露出一丝笑,萧谷风则觉惊奇,主子怀里的人依然纹丝未动,怎的气若游丝的人却仿佛精神了许多……
突地“噗嗤”一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声音方向。
紫九犹如受了重击,口中喷出密密麻麻如细雨般的鲜血,血丝喷溅,衣裳上被上榻上乃至地上。
许是连李瑞选都不曾预料会这种状况,连忙伸手捂住她的眼,厉声喊了声:“小九!”
怀抱里颤抖的身躯霎时平静下来,李瑞选放开手,看见似是从噩梦中惊醒的紫九,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开了又闭。
“你们都出去,明日再来!”
达穆也发现情况不对,遂迅速复用黑布裹了阿莲的身躯,抱着她同萧谷风一起离开了营帐。
四下无人后,李瑞选才出手结印,覆在紫九背部。凉气入身之后,一团紧簇的图腾在她双臂显现,甚至穿透了她所着的衣裳,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
不一会儿,李瑞选收了手,那簇图腾也自她双臂瞬时埋没,仿佛不曾出现过。
他又抱了她一会才放下,帐外已传来萧谷风的请示:“王爷,衣裳被褥均已备好。”
萧谷风不记得今日到底进出了多少次,总归主子将一堆换下来的衣裳被褥丢在地上,又恢复了那份清冷的模样:“都烧了。”
他自然遵从命令,依然收拾了东西便要出去,耳边又传来主子一句:“传令,整军明日离营。”
萧谷风有点错愕:不是还没跟小王爷谈好条件么,怎就要退兵了?
但他一点也不怀疑主子的决策,应诺离开,去传授将令了。
申时末,紫九苏醒过来。
明明一直昏睡着,她的精神却不太好,眼眸里均是红色血丝。李瑞选这时候没有在,她突然有点心悸难安。
回想在阿莲眼中看到的那一幕残忍的景象,她不禁有点后怕,原来在杂草堆的那一夜,那些人也是要对她做同对阿莲一样残忍的事。
尽管若不是达穆出现,她也能脱身,然而回忆起那些人的嘴脸,她不禁犯呕。
阿莲那双饱受苦难折磨而绝望乃至木然的眸子一直在她脑海盘旋,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她知道了症结所在。
都是达赤呼王的计谋!
可怜达穆心思还是太过纯真,被兄长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
她真是唾弃达赤呼王,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不不!应该让他遭受阿莲一样的非人折磨,活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才是!
李瑞选入帐来,即瞧见了她那恨不能撕碎某样东西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而他却带着笑意,故意弄出声响,大步走了过去。
“小九醒了,子越烤了一只野兔,吃么?”
吃吃吃!吃什么吃!
她正在气头上,遂瞪着李瑞选,难道他觉得自己除了吃什么都干不了吗!
咦,不过……那味道是真香!
她赌气不看李瑞选了,那人还将食案举到她脸旁转了一圈,蛊惑道:“小九真不尝尝?子越费了好些功夫才逮到的呢!”
子越子越,谁跟你那么熟了,老称子越做什么!帐中又无人,还能再虚伪一点么?
那人是存了心勾她魂的,自言自语着:“军中无肉食,也就趵蕨这片树林里才有野兔子,子越也好些天没吃了,着实有点嘴馋呢!既然小九不是无肉不欢的,子越就不客气了……”
他突然那么啰嗦,紫九实在受不了,一下就张了嘴等着投喂,可就是不看他。
中计就中计呗,左右现在也不能动缠任他宰割得了!
李瑞选得意地笑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将食案搁在小凳上,取出腰间匕首,仔细割出几块连皮带肉的,再取箸夹到她嘴里去。
香气在嘴里蔓延开,紫九的小嘴上下鼓动咀嚼着,李瑞选的笑意和手上的动作就没停过。
夜色渐浓,帐内点着烛火,一动一静的背影格外和谐。
不过很快有人打破了这份平静,萧谷风擅自入帐来,见到二人还是稍稍收敛了紧张的神色。
李瑞选头也不回问道:“何事?”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当着紫九的面说了:“阿莲小姐,自缢了。”
果然,紫九闻言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