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不该来的
    紫九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精神十足，打算好好地探探如今是什么情况。
    早膳自然是用得兵荒马乱的，清儿、雅儿、细儿、致儿轮番上阵，折腾出一身汗不说，费了半天劲才制服这位小祖宗好不容易套上身的襦裙也沾满了各种油渍。
    紫九狡黠的大眼睛到处乱瞄，尽管不用看都知道她们现在的脸色多难看。
    不过嘛，八郡王派来的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只能在心里暗说对不起，真的不是她存心给她们找麻烦的，实在是乞儿的身份叫人不得不在一些事情上胡作非为一番——
    比如那一头及腰的墨发，以“浅紫九”行乞多年的习性，怎么可能安然接受让人绾发，于是紫九只好在她们试图给她盘髻的时候各种捣乱，哪边梳整齐了她就把哪边弄乱，就算清儿让人抓住她的手，她还是能够前后左右摇晃脑袋表示抗议。清儿无奈了，只好尽量将昨晚洗了好几遍才弄得柔顺些些的长发梳得整齐一些，哪怕是披散着也算整洁的吧！
    再比如身上这件墨绿色的曳地襦裙，她自然是裹着被子在偌大的床榻上翻来滚去，将四个丫头逼得没办法了，齐齐脱了鞋从四个方向包围把她死死扑住，一个压腿一个压腰一个压手，清儿才得以替她穿上的。
    至于刚刚的早膳，左手抓一样右手抓一样就往嘴里塞，她们防得再紧也架不住她动作快。好好用箸子肯定是不行的，一个疯癫多年的乞丐像个千金小姐一样优雅地用箸子？绝对不能够啊！
    她珑夙，还不想露出破绽被人发现。所以，只能对不起这几个恪守本分的丫头了。
    致儿如今苦着一张脸，想到要再给小姐换一套衣裳，她就无力。天知道这个小姐有多折腾啊，从她醒来忙到现在，早上吃的两碗粥都用来使蛮力了。
    紫九最喜欢这个致儿了，十三、四岁的年纪，天真烂漫口无遮拦，这样的孩子跟她投缘。
    如今见致儿这番模样自是猜到她愁苦什么，心里偷笑着，便也不再闹她们，打个哈欠一个转身就往地上躺，表示她要午睡了。
    只是还没完全躺到地上，身子一轻，原来是被人扶了起来。
    紫九眯眼看，原来是那个叫东风的。她继续闭着眼，当是真的睡着了。
    “幸好睡着了，不然可怎么换衣服！”致儿舒了口气，放松了不少。
    清儿白了她一眼：“不许说这种话。”
    “清儿姐姐，本来人家还想着浅小姐怎么老睡啊，起来陪我们玩玩多好，这样看来她还是多睡点吧，醒着的时候可折腾了……”
    清儿也知道难为她们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往后的日子，估计是不得清净。
    “劳烦东风哥哥了。”清儿知道自己没时间叹息，浅小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看这情形她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得把余下的事先做了，至少她们得吃点饭，不然怎么应付得了她的闹腾。
    “快去准备吧！”东风微微皱眉，本来男女授受不亲，他是不能做如此出格的事，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四个丫头已经被捣乱得没力气了。
    于是，清儿雅儿小跑在前头去铺被褥，东风一个人搀扶着假寐的紫九，把她带去厢房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紫九每天早上都重复着第一天对她们做的事，把四个丫头折腾得一句话都不跟她多说，倒是她一举手一投足她们就知道她要干嘛了，飞一般跑到她跟前制止了。她们像呵护一个孩子一样管着她的衣食住行，也生怕她磕着碰到哪里了。
    就这样过了大半月，疲乏的清儿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位浅小姐并非顽劣，而是不适应改变日积月累的习惯。
    也许她们有些操之过急了，才会觉得有些事情理所当然应该怎么做，在浅小姐眼中却是不正常的。
    其他人自然也发现了紫九的转变，她似乎慢慢习惯了她们的约束，不怎么抗拒她们伺候了，那双被慢慢养起来的纤纤细手，洗脸的时候已经不会伸到盆里胡乱扑腾了；给她梳理青丝的时候，也不胡乱拿起一缕来乱缠，虽然还是不让绾发戴发饰，但也比先前好许多了；最累人的还是换衣裳，她似乎对每一件衣服都不满意，虽然肯配合穿衣了，但经常把衣服撕得破破烂烂；至于吃饭，早膳还是能用到晌午，那是因为她乖乖地学用箸子呢！
    孩童使箸，尚需一年半载，如今她就跟孩童一样的心性。
    几个丫头如今对这位浅小姐的任何事，都抱着不可心急的心理。
    你对她温柔，她就很乖巧；你若对她用强，比如抬手制止她玩头发，还不如轻声细语一句“小姐头发不是玩的呢”，一旦出手，那她拧起来能把浑身上下都弄得乱七八糟，你只能花更多的时间来整理。
    浅紫九的这些变化，自然是被事无巨细地传到李瑞选的耳里，而她全然不知。
    她搞清楚的是，这里并不是长盛府，也不是离阳郡王的王府，而是他在京郊外的一座宅院，名“冷仙居”，地处僻静的山里，并不常有人来。
    这座宅子是四进院，只有四个丫头四个护卫，加上她才九个人，清幽安静。
    她喜欢这里，要是能长期呆在这里就好了，只是不知道李瑞选把她带来这里是何用意。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她可以不用再装模作样地扮疯癫了。戏弄丫头们很好玩，但她本不是爱闹的人，装神弄鬼也是累得很，不如借机改变，好像被感化了，这样对她对那四个丫头都好。
    而她最喜欢的，还属每晚的花瓣浴。后来听清儿她们聊天的时候，得知那橙黄色的花瓣原来是上好的月季，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是李瑞选特意差人送来的。
    这么听来，李瑞选对她倒是上心的。
    这一夜还是如往常一样，清儿她们备了水，伺候紫九褪去衣物泡进浴桶，雅儿和细儿把小木桶一个个抬出去，致儿则把脱下的衣裙收拾出去清洗。
    这几天紫九越来越“乖”，也不玩水也不裹着沐巾乱跑，不用再四个人同时伺候，她们轻松了不少。
    紫九靠着浴桶斜躺着，水没到她的下巴，月季的清香沁入鼻尖，整个人心旷神怡。
    这阵子的膳食非常好，食材新鲜，雅儿的厨艺了得，她每餐都毫不收敛地吃两大碗，差点没把她们吓晕过去。
    未曾听说哪家小姐吃食那么多！不过，她可能是之前被饿坏了，现在看到吃的自然就控制不住。想到这个她们很是心疼，巴不得她多吃一点。再者，吃多是多了点，小姐的脸稍稍长了点肉，身子也稍微圆润了些，但腰肢如细柳，只显得她更加可人。
    几个丫头啧啧称奇，也自豪是自己把小姐养得精神气十足的样子。她们哪知道，珑夙本就是窈窕的身躯，根本不是她们养起来的。
    此时，清儿将紫九那头长发用干的长巾包了起来拢在桶外，又给她擦了擦脸，见她已然昏昏欲睡，不由怜爱一笑，转身去拿屏风上备好的沐巾。
    待她转身，脸上的浅笑便僵在脸上，瞬间跪倒在地：“王……”
    “出去。”李瑞选声音低沉，带着十分魄力，眸光深冷。
    清儿心领意会不敢多言，忙不迭起身，弯着腰对着主子往房门的方向退去。
    李瑞选睨了她一眼，右臂一伸，就将她手腕中的沐巾抽到手里。
    清儿再度惊恐，不禁红了脸颊，出去之后自然轻轻带上房门。如今浅小姐还在洗浴，两个人在屋里会发生什么，自然是令人遐想的。
    晚上王爷的脸色可怖，好似怒火冲天。清儿忧心地在门口驻留片刻，便快步离去。王爷的事不容置喙，她只能在心中祈祷浅小姐不要同与她们玩闹一般忤逆了王爷，否则无人可以救她。
    屋里只剩下在浴桶里沉睡的佳人和一脸凝重的八郡王。
    李瑞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确实如三公主所说，不，眉清目秀简直是轻赞了她——那双已然看过的大眼睛如今禁闭着，细长的睫毛静静地扑在上面，小巧的鼻翼发出细微的扑哧声，配着进出的吸呼气，那张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张合。她的五官精致，轮廓分明，好看得就像画里走出的人似的不太真切。
    如今，她的脸有一丝绯红，双耳更是通红，李瑞选知道是泡在温水里的缘故。
    他摇摇头，哪里有人在浴桶里睡得心安理得还不往水里下滑的，看样子在这里过得挺舒心的。
    果然是被养起来了，脸上肉肉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李瑞选这么想着，也便做了，不过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何将捏改成了抚。
    他轻轻抚了一下，心神荡漾。垂头苦笑，手中的沐巾在掌风下飘在空中，他便闭上眼将紫九从水里拉起，下一瞬已经将未着寸缕的她裹在沐巾里，然后抱着往床上去。
    李瑞选已经做好一旦放她下床若是醒来醒来就立刻跳上房梁的准备，然而女人只是在碰到床板时轻轻皱了下眉头，并嘟着嘴，往左侧身，面朝着他，却没有醒。
    他默默站着，想到清儿回禀说她经常在浴桶入睡，那么被丫头们拖着回床上就寝也习以为常的了，所以只是潜意识地动一下吧。静静看着烛光摇曳下那张安之若素的脸蛋，他心里的戾气慢慢褪去，突然有点心安。
    替她盖上薄被，他自己则合衣在外侧躺下。
    然而翻来覆去难以睡去，最后，他只好起身脱了衣物，也泡了泡花浴。
    水已凉，把他体内的欲.火瞬间浇灭了。刚刚就算隔着沐巾，他也能感受女子如水一般柔软的娇躯……
    他——不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