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尘记挂着账簿的下落,连忙推了推他,“你别管我了,我好得很!方才李斟的账簿被个蒙面人抢走了……你把我扔在这儿就行,现在去追,说不定能追的上那人……”
姜尘话一说完,莫名觉得谢览脸色又沉了一沉,不仅没有放下他,脚上的步子还走的更急了。
姜尘着急,拽拽他的领口,“我真的没事儿,账簿再不追就找不到了……”
谢览不理他,也不低头看他。
姜尘拽拽,再拽拽,终于拽的谢览有了反应,他眼神落在姜尘肩头那一大片血迹,冷冷开口,“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岭。”
姜尘哎呀一声,“这是哪门子的荒郊野岭!青城山我熟得很,绕过这个山头就到家了,你先去追账本要紧!”
谢览突然顿了脚步立在原地,姜尘只觉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
谢览脸色不悦,“你受伤了,我管那账簿作甚?”
这……
姜尘突然有些心虚。
谢览声音虽然克制的无波无澜,语气温柔,但总让姜尘莫名觉得有些压力,仿若六月破冰,瞬间冻到人心坎里。
好吧,不追不就不追,做什么生气。
姜尘被他的声音冰的打了个哆嗦,识相的闭嘴了。
夜晚无星,乌云密布。此刻云头终于承载不住积攒的湿气,哗啦啦的暴雨落下来,噼里啪啦的砸在身上。
所幸谢览脚程极快,在他俩完全湿透之前,谢览已经抱着他回到了山荫小筑。
“砰——”的一声,谢览一脚踢开门,姜尘皱皱眉。
这是多大仇?再用点力,他这竹房子都得被踢烂了。
谢览走到床边,郑重的将姜尘平放在床上。冷风吹着雨水噼里啪啦顺着窗砸进来,谢览走到窗边,将门窗狠狠关上。
“砰!砰!砰!”谢览关窗的声音仿佛在拆房子。
姜尘看着他关窗的背影,想,行吧,这人不开心,很不开心,等一下一定不要触他的眉头。
谢览关好门窗,又转身回来看他。有滴滴雨水顺着谢览前额的细发,下颚角流下砸到床上。他此刻眼神阴郁,那阴气比窗外的乌云还要重,姜尘打了个哆嗦,“你湿透了,先去换件衣裳,小心冻到。”
谢览就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他眼神直直的扫过他湿透的外衣,直接伸手去扯,“嘶啦——”一声,姜尘的衣服就被他扯开了。从外衣到中衣,完全被谢览这一把扯开,他脖颈胸口的皮肤就这么完全的坦露了出来。
姜尘的脸一下就红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在谁面前光过膀子。
谢览一动不动看着他,目光极复杂,说是冰冷,却又觉得炽热刺人;说是热烈,却又透着抹不去的冷意。姜尘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却也再顾不上去猜他在想什么,往后躲去,想要伸手拉被子给自己裹上,却被谢览突然伏下身,按住了手。
“你,要做什么……”姜尘很没出息的结巴了一声。他现在这样被谢览按在床上,着实是个极要命的姿势。
谢览似是丝毫不觉尴尬,冷冷道,“衣服湿了,会着凉。”
见谢览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姜尘脸禁不住有些红,“那边柜子里有换的衣服,你帮我拿一件,我自己换上。你也赶紧去换上干衣服。”
谢览不为所动,“你还在流血。”
他目光落在姜尘伤口上,一动不动,仿佛这就是天大的事儿,旁的不能分去他半分心思。
此时,谢览跪在床上,两只手分别按住姜尘的两只手,目光死死落在他肩上,姜尘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
谢览只是按着他,不说话,良久,眉头微微蹙了蹙。
姜尘低头,看了眼伤口,叹了口气。
方才为了不影响活动,他刚中箭时,便已经将箭尾折断了,此刻只剩下箭头埋在血肉里,若想取出来,着实要费一番力气。
盯着他血肉模糊的肩头,谢览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姜尘有些怕谢览这样的脸色,急忙道,“不疼的,用刀子剌开旁边的肉,再用镊子把箭头取出来便好,你若不忍心下手,我自己来。”说着便想挣扎着起身。
姜尘不是托大。当年领兵征战挨的刀子多了去了,都是自己包扎伤口,若伤在肩头,就将纱布一端咬在嘴里,用另一只手包扎;后来下了大狱,受的刑也不在少数,满身血淋淋的,有点药撒就不错了。谢览现在看他肩头看的如此郑重其事,到让姜尘觉得自己突然有几分前所未有的娇贵之感。
谢览把姜尘重新按回床上。
他脸色实在难看,姜尘也便不敢动了,乖乖的任他摆布。半晌,谢览才从姜尘的包袱里翻出隔音符,贴在门窗上,然后再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小刀和镊子,还有瓶瓶罐罐,开始给姜尘处理伤口。
谢览给陆婉儿施了三十二针手都稳稳的,但拿起刀割开姜尘伤口附近的皮肤时,手却有些抖,姜尘觉得他有些紧张,故意开玩笑缓解气氛,“是不是我太重了,抱我回来累得你手都在抖。”
谢览抬眉看了他一眼。
姜尘莫名觉得背上一阵寒意,立马住了嘴。
谢览小心翼翼的将箭头周围的污血清理干净,再用小刀将他肩头的皮肤划开,然后拿起镊子,道,“疼就喊。”
姜尘点头,不过还是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谢览动作极精准,他用镊子精准无比的捏住箭头,使劲往外一拉,姜尘感觉到金属在身体血肉中摩擦,抽离,痛的他死死咬住嘴唇,片刻,金属箭头脱离身体,姜尘口中也是一派腥甜。
嘴唇被他咬出了血。
姜尘很感激谢览。这不是姜尘第一次受箭伤,便也知道换个手笨郎中,夹几次都不一定能夹出来,那他才是真受罪。像这样精准而又敏捷的伤口处理,也亏了他谢览出身药王谷。
上药,包扎,一气呵成。直到将姜尘的伤口处理好了,谢览凝重的神色才缓和下来几分,但目光落在他带血的唇角,又有一丝疼意在眼底闪过。
他伸手很小心的擦去姜尘唇角的血迹,“不是说疼就喊嘛,干嘛忍着。”
姜尘的嘴角被他擦过酥酥麻麻的,不好意思偏过头去,“你的脸都黑成那样了,我再喊,怕吓到你。”
谢览后知后觉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脸很黑吗?那我去洗洗。”
姜尘,“不是那种黑……”
谢览问,“那是哪种……”
姜尘道,“就是,如丧考妣……”
谢览默了默,脸更黑了,“你才如丧考妣。”
姜尘不知道怎么和黑着脸的谢览说话,只能用平时哄大黑和小白那种温柔的语气,道,“你不要不高兴了,明早我去给你买桂花糕吃,好不好。”
谢览看他,半晌不说话,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不高兴。我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这样哄。”
姜尘撇撇嘴,没有不高兴脸绷成这样子,简直吓死人。
谢览再叹气,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成熟郑重,“你若有事可以跟我商量,我可以帮你的。”
我可以帮你。
姜尘别过眼去,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五个字了。
久到,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了。
心中莫名被谢览方才郑重的模样击中,姜尘也不再和谢览嬉皮笑脸的打哈哈,默了半晌,才郑重的回道,“我知道。只是,又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拖累你。”
谢览沉默,姜尘不知该说什么,也沉默着。
雨声淅沥,越下越急,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两厢沉默半晌,姜尘十分讨好的拽拽谢览衣角,“快去将湿衣服换了。”
大概是终于处理完了姜尘的伤口,谢览这才意识到自己衣服还有些滴水,脱掉湿哒哒的外套和中衣,重新换上了干净的中衣,然后扯过一条毛巾,坐到床边去给姜尘擦头发。
姜尘的头发被他揉成一团。谢览治病救人挺厉害的,但给人擦起头发来,却有些笨手笨脚,姜尘十分怀疑他明早所有的头发会卷成一个团,半天都梳不开。不过见谢览擦的认真,又不好意思打断他。
把姜尘的头发擦干了,谢览自己的头发还在滴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落在无限远处,委屈巴巴的,就像喜欢的玩具坏了那般,有点没着落。
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褪了那大红的袍子,安静的谢揽少了白日里几分张扬,几分自信,落落寡欢的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孩子。
姜尘看得心里一揪。
他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看不得别人难过。
因为谢览方才又臭脸又扯他衣服的事情,姜尘本有一肚子火,但此刻全都消了。他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接过谢览手中毛巾开始帮他擦头发,“谢谢你,晚上给我包扎伤口。”
虽然姜尘拿自己不当回事久了,但突然有个人拿他当回事,心中一时间有阵阵暖流经过。
谢览不说话,姜尘擦的更认真,声音也更柔和了,“你别生气了,我以后有事,会先跟你商量的,好不好?一会儿头发擦干,我们就睡觉休息,好不好?”
头发擦干,谢览转过身来,盘腿对坐,正面看着姜尘,表情异常严肃,“我没有生气,我是害怕。”谢览垂下眼睑,避开姜尘目光,声音很轻柔,“我害怕,若是我今天晚到片刻,是不是会捡个尸体回家。”
姜尘立刻反驳,“我哪有那么弱啦。我从房顶上掉下去看起来狼狈,但其实我当时都想好了。我站在屋顶上,简直就是个活靶子。从墙头摔下去正好,我先用个隐身符躲开众人视线,待落到地面上,再用个遁地术回来。我遁地术用的很好的,我摔那一下,其实是在示弱。”
谢览看着姜尘,那目光的意思是,我就看着你强词夺理不说话。姜尘被看的心虚,诚然,他摔是真的眩晕散后劲儿未消,然而在摔的那一刻,他便想好了退路。
谢览看他半晌,叹口气,抬手熄了蜡烛,“睡吧。”
姜尘起身打算摸黑去他的地铺,谢览斜眼看他,“伤成这样了,不打算睡在床上?”
姜尘以为他良心发现,终于肯把床让给他,却感觉黑暗中,谢览直接在他身边躺下,还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姜尘吓得往墙角缩了缩,“你干嘛。”
谢览理所当然,“怕你再跑了。”
姜尘内心泪奔,“我不跑,你松开我。”
谢览好不退让,“不松。”
姜尘试图讲道理,“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谢览不为所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起了,半夜爬床听起来比直接睡在一起好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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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这叫什么chuang 戏,把作者拉出去打……
南嫱:这不是整段都是在chuang 上发生的故事,怎么不是chuang戏……
谢览: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chaung戏?
南嫱:年轻人不要心急,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