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死局
    姜尘谢览二人心有灵犀,听到这声音,一个利落的将陆婉儿生魂扔壳子里,另一个扯下房间里贴的所有符咒恢复原样,抬眼互视,一个眼神相交,谢览打开门,将陆夫人请了进来,恭敬回道,“毒素已除了大半,此番陆姑娘性命无恙了,但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命了。明日我会再来复诊一次,陆夫人放心。”
    陆夫人千恩万谢的将他二人送走。
    两个人走在去城南的路上,都没有说话,都是有心事的样子。
    姜尘在想李斟一案可能的内情。
    那时陆婉儿在说,他就想到了。
    君息国虽连年大小战事不断,但总体战况还算稳定。以是军策不允许家眷随行,只每两年戍边将士休沐轮换,以慰思乡。
    但与越权国的战争是个意外。
    即便朝廷五年间两次征兵扩充军队,兵力也稍显不足,士兵们哪里还有休沐的机会。此番焦灼战事,君息建国百年来,这还是头一遭。
    如此一来,便暴露了许多问题。李斟当时面对的,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这问题,又是如何好解决的。
    边境地广人稀,一城之中能有万人,已数不易。姜尘粗略估算,其中五千女子,一千幼童,一千老妪,三千适龄女子中,非良籍不足十一,即便有重金赏赐,愿意随军的,可能不足十之三四,这样算下来,即便李斟将附近三四小城都寻访个遍,最多也不过三四百人。
    三四百对十万,这个数字,是在太悬殊了,犹如杯水车薪。不但不解决任何问题,反而,还有可能使矛盾激化。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姜尘对武跃的了解,他肯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之后发生了什么死了几百人,姜凌不愿猜测,武跃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做事只讲结果不问过程。他极有可能是对李斟行事的结果不满,下令不管是否自愿,都要强征随军。又或许即使这样乐籍女子也不够,为了安抚大军情绪,此番平白牵扯进许多良籍女子,终酿成悲剧。
    武跃此法虽不体面,但当时局面情况下,确实没有什么好法子。
    姜尘叹口气。
    少年时代的姜凌,喜欢强求。任何问题,都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可是现世残忍,世道教会他,有些事或许就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一个人的努力,在时代大潮之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连年征战,士兵情绪不满,摆在武跃面前的,本就是个难解的题。他要约束手下几万士兵,又想在此战中挣得军功,除此下策,确也没什么好法子。
    当时的局面,士兵无错,女子无错,李斟无错,武跃,或许激进了些,但也无大错。
    错的,本就是这场经年连绵不断的战争。
    剑出鞘,没有赢家。
    不知是否来自于防患于未然的思维惯性,姜尘忍不住去想,如果是他碰上这种情况,要怎么解。
    他苦思良久,怎么想都觉得,武跃遇到的是个死局。若是想破局,大概需要在第三年的时候就预见到战争的胶着之势,预想到之后发生的种种可能,提前上书朝廷,请求改变军策,允许家属随军。
    可家属随军,开支巨大,耗时巨长,若是迁移了一半,战争结束了该如何?
    若是迁移了一半,银子不够了又该如何?
    就算随军迁徙成功,十万人的家眷,在边关又要如何安置?
    种种难题若是都没有提前解决的法子,这简直是给国家丢了一个烂摊子。
    或许,他姜凌有底气写这个折子,乃是因为他是广平王世子,当今圣上的好友。因为折子是他写的,所以广平王府可以筹银,广平王府坐下门客会绞尽脑汁像一个万全迁徙计划,就算,最终的最终结果不理想,姜凌被罢官,他也不怕,因为他背后还有广平王撑腰。
    但武跃不过是寒门子弟,他背后无人撑腰,无人作保,在整个过程中,即便有半点行差踏错,便是家族无光。所以,他永远会选择最稳妥的,对自己伤害最小,最容易升职的法子。所以,即使他预见到这个问题,也会保佑侥幸心理。如果积怨不爆发,于他是最好,如果爆发,便秘而不宣的寻手下人解决这个问题,以保障自己的仕途。
    想至此,姜尘只觉内心悲凉。
    原来,李斟悲剧的结局,早在五年前,与越权开战,李斟追随武跃开始,就埋好了伏笔。
    不知不觉间,姜尘谢览两人走到城南。此刻已是未时末,早过了用午饭的时辰,馆子里人不多,谢览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姜尘的思绪还沉浸于李斟一事,菜单也没看,全交由谢览点菜。
    出神间,姜尘觉得额头有些冰凉的触感,抬眼,见谢览正很认真的凝视着他,两根手指正在试图抚摸他的眉头,装的一本正经道,“意安,不是我说你,你年纪大了,不能老皱着眉头,会长皱纹的!”
    姜尘被他气笑了,方才莫名一肚子的愁绪,散了大半。
    见姜尘神色缓和了几分,谢览满意的将手收回来,问道,“今日还有些话没来得及问。我想,武跃或是有些把柄落在李斟处,李斟不经意间泄露给陆婉儿过,所以,陆婉儿才招此杀身之祸。明日再去陆府,我们将李斟写给陆婉儿的信要来看看,说不定找出些端倪。”
    姜尘也有此意,没想竟是谢览先说了出来,“所以,你想为他翻案?”
    谢览不置可否,“一个死局,怎么翻?。”
    见姜尘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谢览继续道,“君息国两年一休沐的军制被战事打乱,从朝廷到将帅谁也没有想着去预防会带来的问题,直到千疮百孔时,才交给一个中级军官打补丁,早在那一刻,李斟便被历史选中,称为一个背锅的人。此非人之罪,乃是君息政治制度陈腐,变通太慢,才导致悲剧。此案若想翻,翻的不是一人一军之得失,对手,是整个君息政局,代价……会很大。”
    姜尘眉头一挑,心下对谢览又改观几分。
    他年纪轻轻,又非朝廷之人,对这件事,竟也能看的如此透彻。
    虽然分析的透彻,但谢览话音一转,眼神坚定,“但真相如何,就算世人不知,在意小李将军的人,应该知道。”
    “为何插手这浑水?”就算知道此案不可翻,还要一意孤行,姜尘是在摸不清谢览做事的门道,一句话直接问出了口。
    可问完之后,他有些暗自懊悔。
    自己已经不是十几岁时的少年了,旁人要做的事情,他又凭什么置喙?
    谢览被姜尘一句话问住了,看了姜尘半晌,欲言又止,最后垂眸看着桌角。气氛沉默到有几分尴尬。
    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好了……
    姜尘刚要开口打破这别扭的气氛,谢览先慢慢开了口。
    他声音比平日沉了几分,轻柔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伤,“我曾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一腔赤子热忱,却遭受了这世上不公的对待,所以,他不见了……”
    微风透过窗子吹在身上,吹下两片桃花瓣,正巧一片落在桌上,谢览将其中一片放在手中无意识的揉搓着,“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向他证明,这尘世,依然有美好,依然值得他温柔相待,是不是,他就能回来了……”
    谢览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中一片悲凉。那感觉就是,明知他不会回来,却也还要一试。
    这神情姜尘太熟悉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姜尘莫名想起前世一些琐事,想起他像谢览这般年纪时,这也是如此,为了一个好的结果,会付出许多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注定徒劳的努力,却乐此不疲。
    心里某处,不由得软了一软。
    瑾瑜师姐曾经告诉他说过,谢览的心上人死了,谢览曾努力为她复仇。可现在谢览却只是说人不见了,看来,他还是无法面对那个事实吧……
    谢览看起来是个张扬不服管的人,却因为喜欢一个人,竟也能敛了性子做出这些细腻的事情。这样想着,姜尘心中产生了一种不明所以的酸涩感。
    他还没想明白这股酸涩感是怎么回事,小二便把白斩鸡端了上来,还有鸭血粉丝汤,松鼠桂鱼,干煸四季豆。香味浓浓,将姜尘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就顾不得管方才那一丝莫名的怅然了。
    小二客气的问道,“二位客官还需要些什么?”
    谢览道,“再来一份白斩鸡,直接打包,分三包装。一包放一半,另两包分另一半。”
    小二道,“好嘞。”
    姜尘疑道,“这么繁琐做什么?”
    谢览看他笑笑,“你回去就知道了。”
    —————————
    夕阳西下,将本就颀长的两人,影子拉的更长。
    两人并肩往山荫小筑走回去,才刚走进竹林,就有两只小馋猫,闻着香味儿追了来。
    一黑一白两道小身影,分别抱住了姜尘和谢览的大腿,“大哥哥,二哥哥,今天是什么好吃的呀?”
    姜尘将大黑从他身上摘下来,牵在手里,谢览则笑嘻嘻的将小白抱在怀里,然后掏出了怀中的两小包鸡肉,一人手中递了一包,大黑小白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打开狼吞虎咽。
    莫清风在院子里看到他们四人时从外面走进来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谢览怀中抱着小白,姜尘手中牵着大黑,两个小孩子各自吃了一手的酱汁,一脸的满足。莫清风简直热泪盈眶,“看到你们这么会带孩子,我死而无憾了。”
    谢览笑着从怀中再掏出一包白斩鸡,递到莫清风手中,“孝敬莫叔的。”随后,他笑笑,“昨日摘了新鲜的笋尖,晚上我去煮春笋蘑菇汤来,味道一定极鲜。”
    说着,便一头钻进了厨房。
    姜尘看着大黑小白,还有莫清风手中的白斩鸡,想起谢览打包时的嘱咐,不由得叹了一句,他果真是个细致的人。不怪才几天时间,大黑和小白都喜欢他喜欢的紧,他确实用心了。
    莫清风坐在摇椅上,看着谢览的忙碌的背影,不由得咂咂嘴道,“喏喏,这样能干的少年郎,不知道将来谁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给他。”
    听了莫清风这一句,姜尘忽然想吃先前吃饭时,心中那抹莫名的酸涩是为何了。
    羡慕。
    能被谢览放在心尖上喜欢,即使人不在了还愿意让他默默的做这许多事情的人,一定是很优秀很厉害的吧。
    他当年,就不曾有过这种福气。以致死后数年,身后除了骂名,什么也没有。
    ———————————-
    翌日中午,姜尘三卦算毕,便带着谢览一同朝着陆府去了。
    谢览医术果然不凡,昨日被十几个大夫预言活不过一日的陆婉儿,经过谢览诊治面色已然有了好转。。
    陆夫人再见谢览如同见到恩人般,殷勤的嘱咐丫鬟给姜谢二人看茶,眼巴巴的等着谢览又给陆婉儿扶了扶脉,急切的问道,“谢公子,婉儿她如何了?”
    谢览冲她点点头,“无大碍了。只需再施一次针,还请夫人带着丫鬟回避片刻。”
    当然,谢览如此说,只是创造合适条件让姜尘将陆婉儿的魂再次勾出来。
    “谢公子,姜公子。”这次出现的陆婉儿,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眼睛虽然还有些红肿的印记,但声音已经没有哭腔了。她恭敬的向他二人行礼,相比昨日哭哭啼啼,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姜尘开门见山,“陆小姐,李斟少将给你写的信,可否给我们看一看。或许那里有什么关于此案的线索,才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陆婉儿一愣,随即想了想,指了指她梳妆台下面压着的一个小铁箱子,“都在这里。”
    姜尘把那铁箱子拉出来,里面厚厚一叠信纸,收的整整齐齐,小心翼翼,尤可见当时陆婉儿将这些信收起来时,有多珍视。
    上面几封,不过是一些家常,加上一些酸兮兮的情话,姜尘只读了两句便红了脸,他无意偷窥旁人隐私,便跳过了前面几封,直接翻到了最后。
    李斟有分寸,虽向陆婉提及营妓之事,但也不过泛泛提起,并未过多透露各种细节。姜尘细细将那几几封信反复品了几遍,联想起以前李斟做事的风格,脸色微变。
    “怎么?”谢览看他脸色不对,张口询问。
    姜尘未多说,只是将信递给了他。
    ※※※※※※※※※※※※※※※※※※※※
    姜尘:羡慕那个被你在乎的人……
    谢览: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