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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庄园
    云白天蓝,清风乘兴,满园香气醉人,彩蝶点于花蕊中,与繁花相舞成趣,偶尔回旋翻飞,落在我的肩上发上。
    我坐在园中,和湘竹一起将各色花瓣捣成碎汁。
    这里是宣城北郊一处庄园,清雅怡人,园主是个谦和英挺的中年男子,知道我醒后他早上特地来见我,对我的态度很是恭敬,令我无所适从,所以干脆躲开他们跑来了这里。
    又将一盆花瓣捣烂,挤出花汁倒于盅中,湘竹打趣笑道:“小姐,你说我们算不算辣手摧花?”
    我没有说话,捡起一捧干净花瓣置于盆中,继续鼓捣。
    坐在这儿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她一直与我说话,天南地北闲扯着,我始终默不作声。
    她说的这些我早年同师父云游时多半听过,什么益州女神显灵,沧州尸群屠城,柳陌县山体倾塌,崇正郡一夜之间全城百姓蒸发。
    她这么喋喋不休,无非是想我理她几句,倒不是她多关心我,而是我知道丰叔承诺了她,若她能让我开口说话,便奖她二十两银子。
    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没说话,没吃东西,只喝了几口水,并非我故意不理人,而是我心绪极乱,不知如何开腔。
    一是清婵就这样死了,我虽不可能对她同情,毕竟她害我太惨,几次想致我于死地,可一条人命在我面前化为灰烬,我心中不会没有唏嘘。
    二是不管我有多不愿承认,喜欢杨修夷已是事实,我不知是从何开始的,它不知不觉,如润物无声,悄然在我心中生根。
    鸿儒广场上我意识混沌,胡言乱语,可对他说的那些话我还记得,昏迷之时未觉的有怪异,醒后触及他眸光,真想扒条地缝钻进去。
    关系忽然就变得微妙了,我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几次想说话,到嘴边却喉咙喑哑,索性便什么都不说了。
    而除此之外,我时刻不惦记着我们之间的悬殊差距,如横亘的万丈沟壑,难以逾越。
    现在看清了也好,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小姐,杨公子来了。”湘竹说道。
    我抬起头,杨修夷正叫住春曼,快步过去,接下了她手里的汤药。
    亭阁的风吹起他的浅绿青衫,将衣上的银色木槿花刺绣轻轻翻动着,腰间垂着的碧玉吊坠也在风里轻动,整个人清雅到了极致。
    我想起那日在鸿儒石台上他傲视群雄的孤高模样,这样的天之骄子,绝艳天纵,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他迈下石阶,徐步而来,将药碗放在石桌上,看一眼湘竹,湘竹立马起身离开。
    他在我旁边坐下,单手托颊,一言不发,抬手将药碗推来,随后长指悠闲规律的点着石桌,一下,两下,三下……
    我自欺欺人的想装作没看到,继续捣着花瓣。
    他一把将木盆夺走,将药移到我跟前。
    我皱眉看他,他眸中浮起一丝笑意,静静看着我。
    我端起药,咕噜咕噜仰头喝光,将空碗放到一旁,伸手欲拿回木盆,他却不依,又将空碗推来。
    我诧异的看向他,这是做什么?要我把碗也吃了?
    我将碗推走。
    他又移回来。
    我又推走。
    他又移来。
    如此数次,我一恼:“杨修夷,你又想打架了是不是?”
    他眉梢挑起,清俊一笑:“肯说话了?”
    “你真无聊!”
    他轻哼一声,侧过身去坐正,左手支颐,右手随意搓弄着花瓣:“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除了你这个碍眼的东西在,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横我一眼:“是嫉妒我比你好看吧?”
    “不要脸。”我说道。
    起身要走,胳膊却被往后拉去,身子撞进他怀中,我忙抬头,他垂眸望着我,眸色深的如化不开的浓墨。
    心下一颤,我急急爬起,却被他紧紧压着:“别动。”
    你让不动不就不动吗,我又要挣扎。
    他手里这时多了条玉坠,玉石璀璨,通体碧蓝,以千年霜蚕编织的银绳吊着。
    我一愣,说道:“极泪瑄琛?”
    他撩开我的头发,将玉坠系在我脖上:“簪子太累赘,这东西比较方便,今后就算沐浴也不准解下,听到没。”
    我本想说极泪瑄琛何其珍贵,我不能收,到嘴却冒出一句:“为什么洗澡不能解?你想偷看我洗澡不成?”
    话一说出口,我们俩都愣了。
    他极不自然的哼哼:“偷看?就你这身材……”微微一顿,“其实,你身材也挺不错的。”未了,还表情诚恳的加上一句,“真的。”
    我猜他大概是怕我想起昨夜清婵的话才故意这么说,真是要谢谢他终于在乎我的心情了,但倘若他早有这些觉悟,我也不至于这么自卑。可反过来又想,若非他早些年常取笑我,也不会练就我破罐子破摔的强大心态,不然我来宣城定居,被各路人马议论腰围和面貌,恐怕早就崩溃了。
    胡思乱想之际,他指骨在我额头一敲:“喂,我在夸你呢。”
    我回神,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慌乱爬起后,我想了想,说道:“杨修夷,谢谢你救我。”
    “不容易,还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什么时候忘过?”
    “刚才谁在嫌我碍眼?”
    “……”
    “不过也不用谢,”他捏起花瓣玩着,淡淡道:“我是你尊师叔,救你是应该的。”
    我心下一暖,认真点头:“嗯。”
    “嗯?你怎么嗯的出口?”他偏头看着我,“这是我客气的说法,你应说,不,我得报答你。”
    “……”
    我哭笑不得,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掉包了,我说:“可是我没什么好报答你,我店铺被封了,又身无分文,唯一擅长的只有巫术,对你而言又派不上多大用处。”
    他气定神闲的看着我:“是什么都没了,但不是还有你这个人么?”
    我头皮顿时一麻,不假思索道:“你要我以身相许?”
    他笑容一凝,别过头去:“什么以身相许,就你这……咳咳,你身材不错,很好,真的。”
    我再也受不了了,扬脚踢他。
    他极快避开,怒道:“你干什么?我在夸你啊。”
    “你这不是夸,”我大怒,“你是在可怜我!”
    我抬手又要打他,他抓住我手腕,不悦道:“那你还说我要你以身相许?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携恩图报,趁人之危的小人么。”
    我脱口而出:“谁叫你昨晚想偷亲我!”
    话一说完,我慌忙低头,地缝在哪儿,地缝在哪儿?
    他声线别扭:“你昨晚……”
    我一口打断他:“没有,是我梦见你要偷亲我,是个梦,是个梦……”
    他当即淡定点头:“嗯,是个梦。”
    我惊诧,这变脸的也太快了,看他这么急于撇清,我有些不满,顿时冷然道:“尊师叔本领真高,连我的梦都知道?”
    他挑眉,反问:“你为什么会梦到我亲你?”
    我:“……”
    居然还倒打一把,贼喊捉贼!
    我一把夺回木盆,发誓再也不理他了。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轻咳一声:“初九……”
    我拿眼瞪他,杀气十足。
    就在这时,丰叔急急跑来:“少爷!丫头!”
    我们回过头去,丰叔叫道:“花戏雪来信了!”他气喘吁吁的奔来,“卫真狂性大发,夏姑娘被人掳走,他现在和卫真在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