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耗财富的事情总会令不少家庭迟疑,大家毕竟是刚刚从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中挣扎出来,突然要付出以前想都没想过的大量资源还是很心疼的。好在没过多久就传出了大家要一起办丧事的传言,这才让吵闹不休的信众们略有消停。
提出这一概念的正是见识较为广阔一些的王涛,他一等察觉到舆情中的问题便很快找到了四娘。
“无论卫还是寻常死去的信众都得以同样的方式下葬,就是在陪葬物的数量上也得保持一致。我这也不是为了让丧事变得热闹,单纯就是觉得不该这么糟践东西,哪怕是凭白从异界抢回来的也不好。大家伙为了得到这些可都是让双手染满了鲜血,如果全都埋到地里的话不就太可惜了吗?”
四娘对于王涛的建议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她对于财富的态度基本上就是要存得多多的最好,然而画到嘴边时却口风一转:“成,那这话就由你去向信众们宣布吧,最好还能劝着大家都认可你这一茬。要是大家都不乐意的话就还是算了,咱总不能将自己的威信虚耗在这种事情上。”
“呃……成吧,那我……我得先去准备准备了。”
托言离去的王涛很快就消失了身影,他或许是对于厚葬的风俗很不以为然,又或者是单纯想要阻止财富的损失,但不得不先面临人心这一关。
毕竟身为小地方的人们也缺乏太大的择偶空间,所以他们通常有较大的概率成为彼此的亲戚,而是就导致某些事情通常很难被外力所改变。也就是最晚加入神教的那一批人才会答应下来,而且是口头上答应的最为快速的那一批人。
至于原因也不是由于他们有多么开明,纯粹就是入伙晚的人积累不下那么多的战利品,所以就是想要奢侈一下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谈论起了葬礼就会引发其他事情,那便是这一活动难免会带动着其他人加入进来,并且还有牵引着更多人愈加投入其中的趋势。
有些内容以前都是分散在不同的群体之中,但是在口耳相传中就不免慢慢汇聚了起来,进而得出了连绝大多数人都感到惊骇的结论。其中最为令人关注的便是涉及全城的伤亡信息,小半年不到的时间里竟然就损失了七百余人!
明明是规模也就是六千人上下的小型城邑,这就意味着在入秋以来却损失了差不多一成多的人口。初期因病而死的还不分性别和年龄,但中后期的战斗损伤全都发生在青壮年身上,这种程度的损伤对整个城邑而言真可谓是伤筋动骨了。
许多后知后觉的信众直到此时才惊觉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仿佛自己就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人。只不过以前不说是因为被超出想象的财帛迷了双眼,现在突然提起来则是因为埋藏于心中的怨言突然被引爆所致。
被公众所熟悉的人物在平时就能发挥出很大的影响力,无论恶名还是善名都会吸引足够的关注度。而这样的人在突然暴死之后便也会引发大家的讨论,进而就在信息的汇总下让人们意识到河青城发生了什么。
死亡,超出往年速度的可怕死亡,而且是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不知不觉地损失了一成多的人口。这种事情就好比摸着黑同许多人走夜路,可是等中间歇息时才发现有许多熟人都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而且就连他们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不见的都无从得知。
也就是卫的死亡和超出心理底线的损失才让许多人都憋不住讨论,对于未来的悲观想法也在交流之中变得越来越多。信众们的士气就是不想受到影响都不可能,那么人群也就在受到打击之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状况。
大喊大叫的喧闹吵嚷有之,将双手紧紧抱着头顶不敢接受的有之,就是无意识地将双眼望向隧洞顶部的也有不少。即便是平时自诩勇武之辈都不得不陷入思考之中,否则就无以打发那从心底泛出来的恐惧之情。
不得不说重大伤亡比什么说教都具有说服力,一下子就将河青人从欺凌和掠夺中给冲得清醒了过来。几个月来饮血如饮醇酒的疯狂就仿佛是妖魔在心中作祟,直到是见证来自己这一方也会流下鲜血才有所醒转。
虽然含在嘴中的饮品从来都未曾出现改变,但是自己的味蕾上却能一下子尝出了锈涩之味。说不清那味道究竟是来自于无辜受戮的异界之民,又或是来自已经陷入永眠的亲朋好友身上,但是回味得久了后便会勾得人至于呕吐。
心境陷入这样的地步时才引发少部分人的反思:
“我们真的该充入别人家去抢掠吗?这么做其实挺不讲道理的吧?”
“人家明明好端端地在家躺着就被咱们给抢了,家族里几辈子积累的财富也被咱给弄了过来,他们这可怎么办哟?”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在面对亲人的尸身时会这么想,从心中冒出来的熊熊怒火更容易支撑他们的行动。哪怕自己是通过入侵带来更大伤亡和悲痛的一方也无所谓,亲人的血泪当然是要用仇敌的性命来抚慰啊!
激进而强烈的情绪更容易引动人心跳跃,很多人的双手也在想要报仇的冲动中不断捏紧,哪怕是有人吆喝一声便立刻会提刀跟上。直到是突然想到此次进入的异界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必须得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从对面啃下去多东西。
很多人的冲动杀意一下子就因此平复了下来,转而就是陷入了更多的否认和自我怀疑之中,进而对许多看似习以为常的事情也怀疑了起来。当然会走上这一步的也终究是少数,甚至就是那怀疑的念头也很有可能只是在心头跳了一下就消散。
也有人宁可拿着所有的劫掠所得去还回珍爱之人的复生,但这种逆天之事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又或是跑到教团那里悲切地恳求,但最终也只能是得到令人失望的回答,即便是格鲁古人也没法在技术层面实现这等荒谬的要求。
所以能得到的终究就只有葬礼,一场给人生终点提供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