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清的反应是真的慢，好半天才得出判断，发现自己是在坐着马车前行。
    她后知后觉的扭头看向四周，在一片漆黑下，慢慢的眨了眨眼，然后把手伸到眼前……
    “傅子轩。”
    “我在。”傅子轩心疼的看着她，眼角泛着一抹腥红。
    “你有火折子么?”
    叶清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她说话时，那微微轻颤的眼睫，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傅子轩喉结上下滑动，没有出声，却一把握住她，试图拉下她的双手，将她禁锢在怀中。
    却是，叶清清狠狠的一甩手。
    “傅子轩，你别再碰我。”
    她像一只炸毛的小兽一样，嘶哑的低吼着。
    “你放开我，让我自己坐着。”
    傅子轩无奈，只好松开她。
    “清清，你听我说……你的眼睛……”
    他实在也不忍心告诉她这么残忍的事实。
    “我问你有没有火折子，你为什么不回答?”
    叶清清声音冷冷的截断他的话，她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冷静了，可……真的好难做到。
    “清清，你听我解释，我……”
    “傅子轩，你能把火折子打开么?”叶清清抬头，寻着声音的方向，固执的“看”过去。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拼命的控制着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傅子轩没有动作，马车里陷入一片死寂。
    “傅子轩，火折子，打开火折子，求你了……”
    叶清清一句话，傅子轩的心都要碎了。
    他清楚的看到叶清清眼里那一抹小心翼翼和惧怕。
    他心底无奈的低叹一声，然后掏出火折子，点亮，然后沙哑着出声道。
    “好了，我点着了。”
    纸卷被火烧着后，会有一股烟熏的味道，叶清清皱着鼻子闻了闻后，很快就冷了眉眼。
    “你骗我。”
    “清清，我没有骗你，真的点着了。”傅子轩着急的解释着，还把火折子又往她面前伸了伸。
    他也希望，她再睁开眼时，就可以恢复了视力。
    叶清清睁大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光亮，也闻不到任何烧着东西的味道，她又气又恼，突然伸手往前一扫。
    “啊……”她细嫩的指尖直接杵在了火星子上，疼痛的刺激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清清，有没有烫到，你……”
    “你走开，别碰我。”
    叶清清攥紧拳头，不停的往后缩着，抗拒着傅子轩的靠近。
    “让我一个人坐着，不要碰我，求你了……”
    她实在也无法接受，自己居然看不到东西，什么也看不到。
    叶清清像个木偶娃娃似的靠在车厢上，无声的流着眼泪，心里胡思乱想，也许多哭一哭，眼泪把眼睛冲洗干净了，就又能看到东西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她是被烟熏晕的，眼睛受到了伤害，多洗洗就好了。
    想到这里，叶清清又坐直了些，她和傅子轩把水袋子要了过来。
    “清清，你要做什么?”
    傅子轩见她并没有喝，而是仰头把水倒在了眼睛上，敢忙上前制止住她。
    “我在洗眼睛，把里面的烟尘洗掉，我的眼睛就好了。”
    叶清清说着，就又去抢他手上的水袋。
    “那好，你靠在这里，我帮你。”
    傅子轩不忍看她这个样子，只好答应帮她。
    一袋水不够就两袋水，两个人像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一样，折腾了好久。
    水滴顺着车厢的木板流了一地，顾菁菁和顾宝山手里拿着水袋站在马车前，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
    “清清，够了，我们明天再洗。”
    傅子轩拿着毛巾擦了擦她湿透的头发，耐心的哄劝着。
    叶清清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眨啊眨，半响后出声问道。
    “是因为水不多了么?”
    “……”
    “那就明天再洗好了，我，可以等的。”
    “清清。”
    “没事，被烟熏过后是会出现暂时的失明，等我们回了县里，找莫大夫，一定会好的。”
    折腾了好半天后，叶清清才是真的冷静了下来。
    她眼底少了几分茫然失措，语气多了些坚定，不知道是在劝说别人，还是在劝说自己。
    总之，她不相信自己会就这么瞎了。
    傅子轩看着她，几次张嘴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只能顺着她。
    “嗯，我们再有一天，就回县里了，一回去咱就找莫大夫，那老头医术好的很，一定会治好你的。”
    叶清清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一定会的。”
    ……
    芜城，王勇在和顾臣风会合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叶清清的事说明。
    而是在他们成功的捣毁贩卖人口的最后一站地后，才告诉了他。
    顾臣风连续跟踪了对方几夜，又经历一场恶战，身体早已透支，却还是快马加鞭，一刻不停的往孟县赶着。
    王勇担心他出事，派了宁树和另两名亲信一路陪同。
    因为没有了任务，他们不用再走山路，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官道，倒是节省了些时间。
    一路上，宁树用随身带着令牌，沿途征用了四五辆马车，日夜兼程，在叶清清回到孟县的第二天夜里，他们终于赶在城门关之前，冲进了城。
    一进城门，顾臣风就被武安侯的手下给拦了下来。
    “叶姑娘就在莫大夫的医馆，侯爷命我在此等侯顾举人。”
    顾臣风眼眸紧缩，随后微微颌首，道了声谢，不等对方带路，已经快马加鞭向着医馆而去。
    医馆里，叶清清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前，屋外，傅子轩，莫娘子还有莫大夫，都是一脸的惆怅。
    从前一天进了医馆到现在，她在得知自己的眼睛失明的主要原因，并不是烟熏，而是因为后脑受到重创时，就很少开口说话了。
    她总是一脸木然的呆坐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仿佛没了喜悲的瓷娃娃一样。
    看着让人心疼。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撞开。
    众人回头之际，少年面目冷峻，眉眼间布满阴戾，挺拔的身姿直直逼近莫大夫。
    “清清在哪?”他声音低冷压抑。
    来时的路上，武安侯的人，已经向他说明了叶清清失明一事。
    少年听后，只觉得心口一阵慌乱，紧跟着，便是一阵阵的钝痛。
    他不愿相信，也不愿多做他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马上见到她。
    莫大夫伸手指了指东厢房，在他迈出步子时，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清清她……”
    “我知道。”三个字，犹如千斤重。
    说话，他已经快步向前走去，却是身形一晃，骤然停在了门前。
    隔着一道门板，窗前坐着的人儿亦是呼吸急促，紧张的攥紧了手指。
    叶清清扭头“看”向门口方向，心中自嘲的想，怪不得都说有视觉障碍的人，听力会很强。
    她现在这耳朵也是灵的不要不要的。
    从顾臣风进院开始，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入了她耳中。
    门外，少年脸色紧绷，黑眸中有着莫名的恐慌。
    他怕看到她害怕，无措，难过，伤心……等等，所有令他心疼的样子。
    他更怕看到她双目无神，满眼呆滞的表情。
    然而，再害怕，他也得打起精神去推开这扇门，因为他知道，如果叶清清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那么，她该是多么的无助?
    顾臣风狠狠的闭了闭眼后，才伸出手去轻轻的推开门板，然后脚步沉稳的迈了进去。
    “吱呀”一声，门板才一响动，叶清清就慌的扭过了头，继续对着窗外。
    明明心里伤心难过，却在知道顾臣风要回来后，又多了一种慌乱的无措感。
    叶清清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一边期待他能快点回来，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一边，又十分不情愿意让他看到一个瞎掉的自己。
    “清清，清清，清清……”
    “清清，我回来了。”
    顾臣风一步步走近她，每迈一步，都会喊一遍她的名字。
    他沉稳有力的嗓音，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叶清清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在他走近身侧时，她突然有了勇气，扭头“看”向他。
    “臣风哥哥，你回来了。”
    她淡淡的笑着，顾臣风单膝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轻轻的摩挲着。
    “嗯，我回来了。”
    两人无聊的重复着这一句话，片刻后，顾臣风抬手一点点摸在她脸侧。
    “清清，你瘦了。”
    几天几夜的担惊受怕，叶清清原本就精致的小脸，更是瘦到巴掌大。
    “是么?”叶清清嘴角挽起一抹苦涩，状似委屈的瘪了瘪嘴。
    “可我都看不到臣风哥哥的样子，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瘦?”
    话音才落，顾臣风就握着她的双手按在自己脸侧。
    “你可以摸摸看。”
    叶清清指尖蓦地的一颤，当即就要缩回手去，却被顾臣风紧紧的握在手心。
    他强势的带着她的手指，从鼻梁处一直摸到下巴，末了，还不忘问她一句。
    “有没有摸出来?”
    叶清清小脸一片绯红，然后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
    “我又不会摸骨，怎么能摸得出来?”
    她故意板起脸，不去“看”他。
    “这种事情，应该是莫大夫最拿手了，不如让他来摸摸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