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生病
    贺昭和易时就这么跑回家把林佩玲吓了一跳,她推着贺昭让他赶紧去洗个热水澡,还不忘叮嘱正在爬楼梯的易时要把洗澡水调热些。
    易时洗完澡把湿漉漉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又简单把地毯擦拭了一下,门铃响了。
    打开门,贺昭直接将端着的一碗东西塞进他手里:“我不进去了,我妈煮的姜汤,命令我看着你一口气喝完。”
    贺昭刚洗完澡吹完头发,穿着睡衣,头发松软,白皙的脸颊还带着热水蒸出来的红晕,仿佛整个人都氤氲着薄薄的水汽。他似乎心情很好,话语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易时捧着姜汤喝了一口,蹙起了眉。
    “很辣吧?辣也得喝完。”贺昭有些幸灾乐祸地催促,“快点快点。”
    易时仍皱着眉,很利落地仰头就要灌,跟平时喝矿泉水一样。
    “别,很烫的,小心点。”贺昭又连忙阻止。
    易时停顿了一下,一口接一口,很快喝完了一整碗。
    “真棒!”贺昭取走他手里的碗,把一颗糖放在他手心,“诺,奖你的,你那么怕辣,快去簌簌口。”
    易时一怔,低头看了一眼手心这一颗糖果,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贺昭笑得像个得逞的小孩,眼睛弯起仿佛一片澄明的湖泊碎开了湖光。
    易时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读到李白的一首诗,诗他还背不齐全,但他记得诗里说漂亮的少年街边赏花惊动洛阳。虽然这里并没有花,但他似乎在这一瞬间似乎理解了那句“惊动洛阳人”。
    贺昭此刻的笑和平时的笑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有什么不同。
    “发什么呆?辣傻了?我走啦!掰掰!”贺昭走到楼梯口,又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易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瞬间气氛的变化,明明想多说两句话,又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等贺昭几个台阶作一步下了楼,清晰一声关上了门,易时才合上了门。
    易时剥开糖纸,小小一粒糖果含在嘴里很甜很凉,是薄荷糖。
    .
    “哎呀,我不是让小洋送姜汤上去吗?你刚洗完热水澡,又跑出去吹风。”林佩玲从阳台晾完衣服进来,刚好看见贺昭端着碗进门。
    “他非要抢着去。”张江洋第一时间推卸责任。
    “没有吹风,就上个楼而已。”贺昭说。
    贺昭从瘫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张江洋面前跨过,把碗放进了洗手池,张江洋瞥了他一眼:“哥,我发现你最近心情特别好。”
    “嗯?有吗?”贺昭随口问,“我不是一直心情很好吗?”
    “有啊,不一样,你最近整个人容光焕发。”张江洋说。
    贺昭想了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知识的力量,知识改变命运,知识滋润了我的心房?”
    张江洋发出呕吐的一声。
    林佩玲笑着说:“好了好了,别斗嘴了,今天赶紧睡觉,好好捂一捂,千万别感冒了。”
    贺昭:“知道啦,我身体这么好,才没那么容易感冒。”
    张江洋:“别说这话,很邪门的,上次我就是说了这话,病来如山倒。”
    贺昭:“你才病来如山倒。”
    贺昭刷牙的时候,瞟了一眼镜子,还是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看来这段时间的晚睡早起、挑灯夜读,并没有给镜子里这个帅哥带来丝毫憔悴沧桑。瞧瞧这双帅气的眼睛,双目含光,那么明亮,从帅哥眼里可以看见湖泊星辰、初春的明媚春光。
    贺昭对着镜子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了张江洋说的容光焕发是什么模样,像淋过一场春雨湿漉漉的山河,枝头嫩芽就要舒展。
    林佩玲不知道在看什么电视剧,电视里叽里呱啦一直在说话,贺昭只清晰听见一句:“你这是少女怀春啊。”
    贺昭从浴室出来,拉长声音:“妈!我要睡觉了!电视调小一点声音!”
    “好好好。”林佩玲应道。
    “哟真要睡了?待会儿不要让我看到你上线。”张江洋搭腔。
    贺昭懒得理他,直接进了房间。
    他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困,趴在床上不想动,只一会儿就睡着了。
    谁知,第二天没爬起来。
    被张江洋的乌鸦嘴说中了,他感冒发烧了。
    直接烧到了38.8c,脑子都快烧成一锅粥。
    林佩玲不知道第几次打开他的房间门,贺昭有气无力地说:“妈,求求您了,快出去吧,你就别凑热闹了,被我传染了怎么办,你先照顾你肚子那个小崽子吧。”
    林佩玲怀着孕怕被传染,不敢靠太近,隔着一道门缝看他,满脸忧心忡忡:“等你张叔叔忙完中午这一阵子,就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吃完药再睡一觉,你快出去吧。”贺昭闭上眼睛。
    贺昭脑袋昏沉得厉害,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影晃动,微凉的手覆在了他的额上。
    贺昭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妈,不是说了吗,你出去,不要管我。”
    这只手比林佩玲的手要大要硬。
    不是林佩玲。
    贺昭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易时。
    “你叫我什么?”易时的嗓音很轻,似乎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温柔。
    草。
    他都这样了,这人还在说什么屁话?
    什么温柔,全是错觉。
    贺昭松开他的手:“有病。”
    “有病的感觉怎么样?”易时问。
    贺昭瞥见林佩玲又轻轻推开一道门缝,按理说,他应该说自己没事、感觉还行,但是他阖上眼睛,哑着嗓子说:“感觉不好,头疼脖子疼嗓子疼腰疼哪哪都不舒服。”
    贺昭原以为易时接下来会说一句活该,再对他昨晚非要拉着他淋雨的事嘲讽两句,但易时没有,他只低声说了句:“去医院。”
    “不去,”贺昭往被子里缩了缩,睁开眼睛正好和门缝里林佩玲的眼睛对视上,“不过,我能去你家住几天吗?我妈老是不听话不老实,乱来。”
    被批评的林佩玲无辜地愣了几秒,迟疑地看向易时:“啊?去小易那儿?这样不好吧?”
    易时却毫不犹疑点了点头:“好。”
    贺昭说风就是雨,慢吞吞裹着被子坐起来,靠着墙壁发布指令:“我的外套在柜子里,黑色的那件风衣。”
    易时接收指令,打开衣柜,从里面取下了黑色那件薄绒风衣。
    “拿过来给我呀。”贺昭懒洋洋地说。
    易时立即把黑色风衣送到了他的面前。
    贺昭还穿着睡衣,扒下被子直接穿上了宽松的黑色风衣。兴许是因为还在发烧脑子昏沉,他动作很慢,把拉链对准就花了好几十秒,一点点拉到了下巴处。好几次,易时垂在身侧的手想帮他似的动了动,但都停住了。
    贺昭下床的时候觉得头更晕了,定了好几秒才站稳,但还是转过头,盯着自己那一床被子:“把我这被子也拿上吧,我这被子又轻又软。”
    反正易时房间的床大,正好各盖各的被子互不影响。
    易时便又把贺昭这一床松软的被子简单叠了一下,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扶了扶贺昭:“站得稳吗?”
    “站不稳,”贺昭说,“你得好好扶着我。”
    易时:“好。”
    短短几分钟,贺昭说什么,易时就做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甚至做完了就好脾气地站在那儿,像在等贺昭的下一个指令。
    林佩玲看着自己儿子毫不客气地指使易时做这做那,好几次想说点什么,但易时似乎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管太多。
    况且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贺昭不是那种会麻烦人的孩子,他这段时间天天往易时那跑,两人应该感情很好才会这样。
    但林佩玲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小易不好意思,小昭他要麻烦你照顾了……”
    这原本是她这个当妈的要做的事,结果要一个跟贺昭差不多大的孩子来操心。
    “没事,阿姨。”易时礼貌地回了一句,眼眸低垂盯着贺昭脚下,似乎怕他会不小心摔了。
    “妈,我感冒好了就回来,我们这几天就安心当网友打电话发消息。你有事就让张江洋跑腿,千万不要见面。知不知道?”贺昭边走边说。
    林佩玲无奈又宠溺地应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年纪相仿,还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个性。
    易时和贺昭走了没一会儿,门铃响了,林佩玲打开门,是易时。
    易时客气地说:“阿姨,贺昭让我来拿点东西。”
    “哦哦,快进来。”林佩玲让开位置。
    没有贺昭在,这个高高又沉默的少年明显有些拘谨。从贺昭房间拿了贺昭的手机充电器,出来客厅,对着林佩玲欲言又止。
    林佩玲温和地笑了笑,主动开口:“阿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麻烦你,小昭真幸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小昭,如果有什么事需要阿姨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易时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问了出来:“发烧的人要怎么照顾?”
    林佩玲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易时犹豫了这么久竟然是想问这个。
    她是一个感性的人,想到眼前这个高大的少年竟然这么用心照顾她的儿子,顿时有些感动,看着易时的目光也不自觉多了几分怜爱。
    她想了想,温声说:“按时叮嘱他吃药,6~8小时吃一次,多喝水,量体温,吃药前半个小时要吃点东西。啊对了,如果一直不退烧需要物理降温。”
    林佩玲一时间也说不太上来要怎么做,说得很琐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易时听得很认真,似乎她说什么都要记下来,认真去学。
    易时拿了贺昭的手机进了房间,贺昭裹着他的被子缩在床的最里面,鼓成一团,听见声音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面对着易时:“原来现在才中午。”
    “嗯,13:45分。”易时把他的手机放在床头的桌旁。
    “我还以为晚上了,你怎么中午就回家了?就为了来看望我啊?”贺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点儿沙哑,说什么都带着让人心疼的尾音。
    “周老师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装病。”易时说。
    “骗子。”贺昭半张脸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微阖的眼睛。
    易时没吭声,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用手把贺昭遮脸的被子压在了他下巴下面。
    “你是不是要回去上课了?”贺昭又问。
    易时随口应了句:“不是。”
    转身走出了房间,等他再走进来,手上多了一杯水。
    贺昭看着易时把水放在桌子上,继续问:“为什么不去上课?”
    “请假了。”易时坐在床边,作势要把他捞起来,但又停住了,“起来喝水,阿姨说你要多喝水。”
    他说前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后面让贺昭喝水的语气很轻,轻到像在哄人。
    “为什么请假?”贺昭没有动。
    “感冒了。”易时接着商量,“喝半杯水好不好?阿姨说你四个小时前吃的退烧药,出了汗,要多喝水。”
    “你哪里感冒了?”贺昭像是根本听不见所以关于喝水的话语,只关心自己想问的。
    “你把水喝了,再问我问题。”易时有一点儿无奈地点了点水杯。
    “哦,我喝了水,什么都可以问,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贺昭睁开了一直病恹恹眯着的眼睛。
    易时顿了一下,拿过桌上的玻璃杯:“嗯,你先喝了。”
    贺昭终于坐了起来,就着易时的手喝了小半杯温水,他没有急着躺下去,看着易时:“我可以问了吗?”
    “你问。”易时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上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期待又似乎是在抗拒贺昭会问出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现在虽然留了下来,可是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贺昭问。
    他说的回去是指易时回到太平洋彼岸,在那里生活,他想易时应该知道他在问什么。
    “不知道。”听了他的问题易时似乎松了一口气,停了好几秒,易时吐出三个字,见贺昭不说话,又补充了句,“看情况,不一定回去。”
    也不一定会留下来。
    贺昭对这个问题莫名十分坚持,他又问:“什么情况你会回去,什么情况你会留下?”
    生病了的贺昭比平时要任性许多,盯着易时,颇有种你势必要回答出来的咄咄逼人,丝毫不像平日里总会给人台阶下的他。
    或许,这是他对着父母都一直收着的那一面。
    易时并不觉得不好,甚至有一点儿享受。
    他缓缓地说:“等到这里没有希望我留下的人,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易时说的话像是一些国外著作的翻译体,有些拗口晦涩又有些生硬不自然。
    贺昭昏沉的脑袋却迅速转了过来,眨了眨眼睛:“什么嘛,那不是只要我一直希望你留下来,你就不会走了?”
    “嗯。”不知过了多久,易时应了一声。
    贺昭一直保持着阖上眼睛,裹着被子靠着墙上的姿势,不知道是听见了易时应的这一声还是只是刚好,躺了下去,似乎睡着了,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