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太子将太子妃带回来,蓝莓开心地留下了感动的泪水。饮歌将漪华送到蓝田阁,漪华指了指蓝田阁的门槛,饮歌不情愿地点点头,说了句“好好休息”,便离去了。
漪华冲着蓝莓眨眨眼睛,示意一切顺利,伸了个懒腰,“公主我困了,你去休息吧,其他人也休息去吧!”
推门而进,她被一个卓然而立的青色背影吓了一跳,随后一喜,“你怎么来啦?什么时候来的?”然后四周看了一眼,悄悄地说:“没有被人发现吧?”
京墨天尊只要不想被人发现,谁能发现?刚才饮歌在门口,不也啥都没察觉?
漪华依然穿着绛红色的轻纱长裙,黑发披散如瀑,玉颈修长,在烛影摇曳间显得风姿绰约,妩媚动人。他沉声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嗐,这不本来饮歌要来,所以……”漪华坦然爽快地回答,突然意识到这样解释容易让他误解。
“所以连这个都不要了?”京墨手中拿着簪子,递到她面前。
她嘿嘿一笑,用四月雪将长发简单地挽起来,斜插在蓬松的发髻上,对他的粲然一笑恍若带了无尽风情。
京墨瞅了她一眼,道:“就知道嬉皮笑脸的,还不说实话。”
“什么呀?”漪华美丽的大眼睛悠悠地了一圈。
“在我面前还演戏。”京墨伸出修长的食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轻声问道:“南星怎么得罪你了?”
赶去魔云宫之前,她匆匆用四月雪毙了南星的命,又让四月雪自己飞回了蓝田阁,给饮歌造成一种忘了戴簪子的假象。她行事时十分谨慎,因此心存侥幸,哪怕被怀疑到了也绝口不承认。
漪华理直气壮地说:“南星在天帝面前乱告我的状,惹我不高兴了,我就要除掉他。”
“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漪华想了想,道:“当年就是他给饮歌出的主意,绑架我威胁母亲,这个理由还不够杀他的吗?”
这个理由,足够了。
但南星充其量是个帮凶,漪华杀他杀得毫不犹豫、手脚麻利,京墨觉得讶异,这不像是漪华的作风。
漪华见京墨不说话,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京墨向来有“上善若水”的境界,以一颗包容之心对待世人和万物。可是他不是她,她受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痛,成了她一辈子难以抹平的伤痕。没有人有理由劝她原谅别人,更没有资格指责她杀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道:“南星被一剑毙命,九重天上有此等法力的不多,即便没有证据,天帝同样会怀疑到你身上。”
原来他不是来指责她的,而是担心她。
“怀疑便怀疑吧,反正我背后有魔界,天帝即便想对我动手,也得衡量衡量。”漪华撒娇地拽着他的袖子,“天尊大人,你大老远的来这里找我,是不是有办法啊?”
京墨温柔地盯了她一会儿,看着她俏丽动人的模样,只道:“我来处理。”
简简单单四个字,漪华彻底安心。
漪华指着头上的簪子,抿了抿嘴,“是不是无论我用它做什么你都会知道?监督我啊?”
四月雪见血,他就会知道,只要她有危险,无论天涯海角,他就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稍微躬了躬身子,凑近她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你要做危险的事情,一定要提前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一定会的!”她答应地清脆响亮,真诚爽快。
“早些休息。”
京墨走后,漪华唤了蓝莓替她备水沐浴,坐在浴桶里的她拿着四月雪仔细端详,脑海里蹦出个想法:我在这里洗澡,京墨不会能看得到吧?
这个不正经的念头吓得她差点把四月雪扔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漪华终于置身事外地看了一场热闹。
首先是南星仙人之死,他的死因不明,死法离奇,尤其是作案工具不明,人人皆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天帝特意请来了几位见多识广的老仙,秋凌老仙仔细检查一番,煞有介事地捋着一大把白胡子叹道:“非人为也,像是遭了天谴啊!”
天帝脸色一白,南星仙人的死就这样不了了之。
另外便是苍耳仙君府上的仙侍之死,他的死因也没有查到,反而被顺藤摸瓜牵扯出了另外一件震惊九重天的大事。
一向正直冷漠的苍耳仙君与蝉衣仙官私相授受,两人抵死不认,在逍遥殿里大喊冤枉,然事发之时被人当面撞破,证据确凿,任何狡辩都是无能无力的。
天帝大怒,将苍耳从仙君被贬为仙官,收回领兵之权,暂由忍冬仙君掌管兵事。蝉衣更惨一些,天帝下令将其贬为凡人,历经一世凡人之苦后,回天庭领受仙侍之位。
声晚仙官听闻此事后,在逍遥殿前面不依不饶地跪了三天三夜,额头磕出了血,为蝉衣说尽了好话。天帝嫌她跪着碍事,只好下令免了蝉衣的凡人劫难,只贬黜她为仙侍。
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后阁外,蝉衣拉着声晚的手泣不成声:“我跟苍耳仙官真的没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就……,我真的是冤枉的,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的要害我!”
“蝉衣姐姐,别人不信你,我信你。”声晚一脸真挚。
“声晚,从前对我好的人那么多,现在……现在只有你肯为我说话,姐姐没有白疼你。”
声晚好言抚慰道:“姐姐说哪里话,我在天庭孤苦伶仃的,你就是我亲姐姐,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说到这里,蝉衣忽然有些担心,连忙叮嘱道:“我被人陷害都沦落至此,忍冬仙君一直喜欢你,除非他向陛下提出娶你,否则你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天规无情,对咱们女人更无情。”
“姐姐说的,妹妹一定谨记在心,绝不会犯了糊涂。”声晚感动道。
俩人感情充沛地说完,声晚目送着蝉衣离去后,转身看见柱子后面站着一个华丽的身影,走过去躬身行礼。
她眯着眼睛望向她,“钟罢余音声声晚,不知乡思落谁家。这句诗怎么样?”
她顿时脸色苍白,强作镇定:“声晚才疏学浅,不明白太子妃的话。”
“不必紧张,”漪华巧笑嫣然,“九重天上不在乎姓氏,但凡间却在乎得很,我叫项漪华,你大概也没忘记自己叫余声晚吧!”
漪华回到蓝田阁后,爽快地喝了口茶,畅快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蓝莓一脸怀疑地看着她问道:“公主,您一直忌惮苍耳仙君,不对,苍耳仙官手里的兵权,这事不是您干的?”
“不是啊!”她轻快地将茶杯放案上一拍,虽然知道这事是声晚干的,但多一个人知道声晚就多一份危险,于是道:“我还真想不出把蝉衣迷晕了扔到苍耳寝房这种馊主意,不过……蝉衣从前喜欢杜仲,苍耳不像是她喜欢的类型啊,眼光变差了?”
蓝莓面色复杂,“这事越传越乱,奴婢要是蝉衣,非得羞得一头撞死。”
漪华也隐隐泛起了同情,“苍耳有妻室,蝉衣未婚未嫁,不过既然都犯了事,就该一视同仁地处罚。天规对男子宽容,对女子这般苛刻,真是不公。”
“苍耳仙官一向清心寡欲,对女子没有兴趣。肯定是蝉衣勾引苍耳仙官的,身为女子,不懂自爱,当然是她的错更多一些!”蓝莓理直气壮地指责,仿佛她是个受害人一样。
漪华忽然觉得心虚,蓝莓的话声声入耳,每个字将刀子一样捅到她的心里。
“公主,你怎么了?”
她僵硬一笑,说:“哦,我刚才在想,忍冬年少莽撞,兵权在他手里甚好,正好解决了我的心腹大患。”
漪华连着两三日都心里堵得慌,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很不寻常,思绪越理越乱,并且莫名其妙地感到烦躁。将来自己会不会落下一个“身为女子不知自爱”的恶评呢?
饮歌也很烦躁,父帝宁可将兵权交给不务正业的忍冬,都不愿交给他,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亲儿子!
漪华特意去了趟沧海殿请示饮歌,“我想去杜仲府上吃剁椒麻辣烤鱼,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去,行不行?”
饮歌听到“杜仲”俩字皱了皱眉头,听到“剁椒麻辣”四个字又皱了皱眉头,他自然非常不同意。
“我回拈花小筑吃。”漪华冷漠回答。
饮歌强忍着心中烦闷,说:“让当归和蓝莓跟着,不准离开你一步,一个时辰内必须回来,不准喝酒,跟杜仲保持距离,注意你太子妃的形象,天庭里禁辣,所以……”
“知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没等他说完,漪华带着当归和蓝莓就跑了
一道怨恨的目光远远地投过去,接着换成一副亲切的笑脸,端着一盒子小物件,轻巧地走了过来。“太子殿下,这是您最喜欢的乌木香,紫菀特意带来请您品鉴。”
“没事别来烦我。”
紫菀早就习惯了饮歌对她和太子妃天壤之别的态度,坚强的她并没有打退堂鼓,继续扯着好脸色道:“天帝从前让紫菀汇报您的行踪,紫菀觉得天帝关心殿下,才遵从了天帝的命令。紫菀最近静思已过,既然来到了沧海殿,太子殿下才是我的主人,应该一切听从殿下吩咐,绝不会再给殿下添一点麻烦。”
饮歌的气这才稍稍顺了点儿,“你知道就好。”
紫菀继续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道:“紫菀知道自己不好,容貌、修为、地位样样不如太子妃。紫菀卑微,不敢与太子妃比肩,可是紫菀保证对太子的心比太子妃只多不少!紫菀不愿离开天庭,并非贪恋九重天,而是舍不得殿下啊!哪怕为奴为婢,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紫菀就满足了!要是此生再也见不到殿下,紫菀宁愿一头撞死!”
“行,本殿知道了。”
“紫菀想当殿下的解语花,殿下却把紫菀视若敝履。太子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太子妃忽略了,紫菀却时时刻刻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倒是提醒了饮歌,他想:紫菀都看出来了,漪华当真看不出来吗,对他的喜怒哀乐不闻不问?
“你把东西放下吧。”
“是!”紫菀喜滋滋地将乌木沉香放置在香鼎旁,随口道:“天妃娘娘说天帝陛下忙于政务,偶尔不解风情,但殿下却面冷心热,最是体贴,娘娘每次说起殿下,眼睛里都带着笑呢!”
紫菀这话说得水平很高,意思是:天妃在天帝面前并不得宠,我在你面前也不得宠,我跟你母妃都是不得宠的苦命人,将心比心,你不该可怜我一下吗?
饮歌自然能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面上仍然是淡淡的,“不得妄议父帝。”
“是……紫菀最近听说一件秘闻,与天帝陛下有关,本想告诉殿下……”
“你说吧!”
“听说天帝昔年曾心悦一位女子,天帝曾说,那女子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天后人选,所以宁愿将天后之位空置,也不立天妃娘娘……”
饮歌蹙着眉,心底隐隐有了答案,仍问道:“那女子是谁?”
“正是太子妃的母亲,已经死了的魔后。”紫菀声音清脆地回答。
当年天帝向□□魔君开战的事轰动六界,饮歌当时年少,天真地认为父帝才对魔界发兵是为了维护六界秩序。□□魔君灰飞烟灭以后,又任由魔后掌管了魔界,不曾为难……后来魔后带领地锦攻上九重天,天庭大捷,天帝表面降罪魔界,背后将魔后的魂魄偷偷养了起来……
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漪华的母亲,才是母妃这些年不能正位天后的根本原因。
“你平时多去陪母妃说说话,下去吧!”饮歌淡声道。
紫菀婷婷一拜,这是饮歌对她的认可,自是喜不自胜地答应了。太子知道了这些,对魔后继而对太子妃就会存下芥蒂。
饮歌垂下头,自己在殿内闷了很久,香鼎里残余的乌木沉香渐渐燃尽了,侍女进来准备换上新的香,见到饮歌太子脸色阴沉,便悄悄地退下了。
从记事开始,父帝就不怎么关心他的母妃,也不关心他。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于是拼了命的表现自己,只为父帝能夸奖他一句,要是能多来看看他就更好了。
星眠天妃经常独坐窗前,望着孤独浩瀚的夜空,说:“你父帝立了很多妃子,他们就像繁星点点,我只是其中一颗,从来没有特殊之处。”
“不啊,你有歌儿,其它娘娘都没有孩子的。”饮歌自豪地说。
天妃苦笑一声,“再亮的星星也比不上独一无二的月亮。你父帝不疼你,都怪为娘不争气。他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关心你呢?你父帝根本就没把你这个亲儿子放在眼里。”
她是星眠,她是玥,众星不及天边的一轮明月。
在旁人眼中,他有着天下尊贵的出身,但他却没有一个温暖的家。他几乎没有感受过父爱,所以过多的倾向于母爱的天秤,对母亲越是依赖,对父帝的隔阂就越深。
可是这份母爱是幽怨的、沉重的,天妃在儿子面前无休无止地抱怨自己的夫君,她见不得儿子真心喜欢任何一个女子。所以她经常为难太子妃,在饮歌面前说尽漪华的坏话,故意留下紫菀以免太子妃独占饮歌。
饮歌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起,对父帝的爱再也没有了期待,母亲的怨言在心底生根发芽,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孤单无助。
他以漪华为人质夺回九重天,立下赫赫功劳,让九重天众仙再也不能小觑他;他想结识妖王,壮大自己的势力;迎娶漪华,是为了心中所喜,是为了将来更好地掌控魔界,更是为了漪华身上的天象预言。
“总有一天,我要站在六界之巅,让所有人匍匐在我的脚下。”这是饮歌年少时许下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