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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衣送衣
    漪华按照要求每日酉时在自己屋子里泡澡,随着身上的法力渐浓,自己便能飞去清风殿,辰砂也能心无旁骛、不受干扰地睡懒觉了。
    京墨不仅教授漪华学业,在弹琴画画方面也没少给她熏陶。漪华问:“京墨,琴棋书画四样,你为何没教我下棋呢?”
    “不想教。”
    “哦。”
    漪华华的居住的地方有了名字,叫作“明月楼”。杜仲说,明月清风总相宜。
    在漪华和杜仲的辛苦下,蝉衣在玉山和天庭往返了几次以后,明月楼的设施越来越完善,二楼有漪华的书房、寝室和浴池,一楼有杜仲特意装饰的大厨房,他又在楼前开辟出一块空地来,研究种植冰雪中的绣球花。
    百万年纤尘不染的玉山,渐渐多了人间烟火味。
    “杜仲仙君,蝉衣送衣物前来。”山门外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
    杜仲坐在原地不动,一派正色地朝外面喊道:“本仙君何曾让你送过衣物。”
    “是我的,是我的,前几日送来的衣服穿着过于拘谨,练剑时施展不开,我便麻烦蝉衣做了几件舒适的。”漪华正要赶出去拿。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蝉衣么……”蝉衣声音委屈,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杜仲辩解道:“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穿。”
    蝉衣好像哭了……
    杜仲长叹一声,双膝蜷缩,胳膊肘从杵在大腿上,两手托着腮,一脸心力交瘁的模样。蝉衣每次过来,杜仲都是这个样子,一个在山上装死,一个在山外喊个不死不休。
    漪华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
    “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回答斩钉截铁,毫不犹疑。
    “你既不喜欢她,便让她断了念头,一味躲着有什么用?”
    “我拒绝过无数次了,她就是粘着我,逼着我从九重天搬到了蓬莱岛,这都三千年了,三千年了!”杜仲伸出三个指头一再强调,道:“她怎么还不死心,我就搞不明白了,我有什么好的,她到底图我什么?”
    “图你做的饭好吃啊!”
    杜仲慢慢地长吐一口气,道:“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法反驳。”
    漪华叹息道:“哎,一盘糕点引起的孽缘啊……”
    “你怎么知道?”
    “京墨告诉我的呀。”
    “师叔祖连这都告诉你了!太过分了!”杜仲叫嚷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漪华眼珠子悠悠一转,道:“别着急嘛,我倒有个好主意……”
    她勾勾手,示意杜仲凑过去,杜仲也就好奇了凑了过去,只听漪华悄声说道:“蝉衣仙官迷恋你,想来是没见过世面的缘故,你制造机会让她远远瞧京墨一眼,让她移情别恋天尊……”
    “你的意思是把麻烦甩给师叔祖……”杜仲强忍着蓬勃而出的笑意。
    漪华坏笑道:“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嘛。她对天尊定然不敢像对你一样死缠烂打……”
    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传来,在山间显得异常真切。
    漪华和杜仲急忙两两分开,正襟危坐,恍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山门外的蝉衣还在哭诉着一腔真情,站在清风殿窗前的京墨面色清冷,俯首对杜仲提醒道:“你不觉得聒噪吗?”
    杜仲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狠了狠心好几次,这颗善良的心还是狠不下来,只好说:“师叔祖,我不打女人的。”
    京墨于是把目光转向漪华,道:“要不你去试试身手?”
    “啊?要我打她啊,这不太好吧,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人家毕竟是来给我送衣服的。”漪华也一脸为难。
    京墨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对杜仲道:“她惦记你的糕点,你再给她做一些吧。”
    “师叔祖,你确定事情这么简单?”杜仲面露难色。
    京墨天尊一脸单纯,“难道不是吗?”
    杜仲为了推翻京墨纯真无邪的想法,在京墨的同意下,破例让蝉衣仙官进了玉山。当然,京墨只允许蝉衣在明月楼前吃个糕点,吃完就走,不允许她踏足其它任何地方。
    他还特意交代不必让蝉衣来拜见,闪身回了自己的清风殿,他特意不去听外面的声音,铺开宣纸,准备安安静静地给小灰猫画幅肖像图。
    蝉衣在山门外深深叩拜,道了声“多谢天尊大恩”后,便在漪华的带领下来了明月楼。
    漪华以为,蝉衣好不容易来一趟玉山,怎么也得抱着或敬仰或好奇的心思到处环顾一圈,但她没有。蝉衣把衣物递给了漪华,漪华道了个谢字,蝉衣便不再搭理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杜仲仙君,好像眼里只容得下杜仲一人。
    杜仲被她盯得很不自然,问道:“那个糕点叫什么名字来着?”
    “椰蓉豆沙糯米糕。”蝉衣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立马去做。”杜仲像逃命一样奔向了厨房。
    蝉衣扫视了明月楼的上下两层,用审问的语气问漪华:“你和杜仲仙君都住在这里?”
    “是啊。”漪华不以为意地回答。
    蝉衣本来对漪华印象不差,对她更没有敌意,但看到漪华能够跟她心心念念的杜仲住在一处,心里的酸的要命,羡慕嫉妒和恨油然而生。她一脸严肃,道:“天尊在此,你定然不敢生出别的想法,否则,孤男寡女共住一处,岂不是要影响杜仲仙君的名声?”
    漪华远远地忘了清风殿一眼,觉得京墨不愿见九重天的人真是明智。她道:“为何是我影响他名声,你怎么不说他影响我名声?”
    蝉衣感觉用语言刺漪华一句,心里就会好受一分,又道:“杜仲仙君乃九重天四大仙君之首,自然对你无意。”
    “这可不好说。”漪华学着她方才严肃的样子,道:“反正他对你无意是真的。”
    “你!”蝉衣瞪着她。
    漪华连忙起来躲过她的眼神,并不把她的生气放在心上,边走边道:“我去看看你的糕点做的怎么样啦。”
    杜仲往日都是打着口哨喜气洋洋地做饭,此时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红豆馅儿,心情沉重地仿佛在做上坟用的祭品。
    漪华在厨房里找个地方坐下来,朝她竖了个大拇指,道:“杜仲仙君招惹的女仙果然不同凡响。”
    “呵,领教了吧!要是女子都像她那样,我宁愿孤独终老!”杜仲像撒气一样将红豆馅儿包到糯米皮中。
    漪华觉得这个做法有意思,跟包小包子差不多,便过去同他一起做糕点。
    “你确定蝉衣吃完这个就能消停吗?”
    杜仲坚定地摇摇头,道:“我这位师叔祖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丰富的阅历里尚未涉及到男女之事,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他的心思太单纯了些,对情爱的理解太简单了些。”
    “所以你做糕点不是为了蝉衣?”
    “当然不是,我要向师叔祖证明,他也有失算的时候,把椰蓉给我递过来。”
    “……”
    “蝉衣呢?”两人从厨房走出来,发现蝉衣已经不见了踪影。
    杜仲放下糕点,面色不善地朝着自己的屋里走去,很快便听见里面不太友好的声音。
    “是你浇的水?”杜仲冷声问道。
    “对呀!”蝉衣一副邀功的表情。
    “这是我新培育的雪绣球,不能浇普通的水,好不容易发了芽,你这一浇水又完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帮你做点什么……”
    “不用你帮!”
    “如果这水是魔界公主浇上的,你会对她发火吗?”
    漪华听了嘀咕道:“关我什么事。”
    蝉衣幽怨无比地跑出来,看见漪华面前放着一盘糕点,正是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千年的椰蓉红豆糯米糕,立刻转忧为喜,坐到桌子旁边将盘子端过来,对漪华道:“这是杜仲仙君专门为我做的,你不准吃!”
    漪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杜仲掐腰站着,也是一副不愿理睬的神色。
    蝉衣无比珍视地拿了一块,用温柔如水的眼光将糕点仔细宠爱了一番,终于恋恋不舍地啃下了第一口,细细拒绝品味。
    好吃,依然是无比地好吃,但是与记忆中相比,好像是差了一丁点,但说不出是哪一丁点。
    或许是期望太高,三千年的期待将美味过于神话了;或许是蝉衣曾试着做过太多椰蓉红豆糯米糕,有些吃腻了;或许是今日杜仲没有用心去做……
    杜仲铁了心要让蝉衣对他彻底绝望,于是趁着蝉衣细细品味第一口的时候,说:“这是我和小华华一起做的,你尝着如何?”
    蝉衣手里的糕点突然就不香了,手中被咬过的半块掉在盘子里,打碎了一摊椰蓉丝,冷声道:“怪不得不好吃了,仙君给我做糕点,你插什么手!”
    漪华觉得自己有些冤枉,她明明只是按照杜仲过的意思包了一下,味道最终还是掌握在杜仲手里。想想方才杜仲的称呼,她立刻心领神会,故意瞟了杜仲一眼,娇声道:“小仲仲,你都没有给人家做过椰蓉红豆糯米糕……”
    “嗨!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你要是想吃,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杜仲立刻哄漪华。
    漪华把头瞥向一边,嗲声嗲气地说:“谁稀罕你做的东西哦!你以后还是做给蝉衣仙官吃吧,人家为我们东奔西跑受了这么多累,你还不做一顿盛宴好好感谢一下。”
    清风殿里,辰砂的肖像图画好了,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京墨把辰砂抓过来,放到画上,大体比对了一下尺寸,满意地点点头。他连猫的大小都画的跟辰砂一模一样。
    辰砂睁大黑亮亮的眼睛,对着纸上一模一样的自己喵了好几声。
    想来蝉衣应该离去了,京墨抱起辰砂夹在胳膊里,站在窗前,正好能看到明月楼前的三个人。
    杜仲坐到漪华身边,与她挨得极近,拉过她的手,一脸温柔地说:“漪华,以后蝉衣仙官来送东西,我们就一起做饭给她吃,好不好呀?”
    漪华连忙把手抽回,轻轻打了杜仲的手背一下,假装生气道:“讨厌……”
    “你要是哪天不讨厌我了,我这心里还不舒服呢。”杜仲一脸宠溺、旁若无人地说。
    “哐!”
    这一盘期待了三千年的糕点应声而碎,它被蝉衣硬生生砸在腻腻歪歪的两人面前。杜仲连忙伸出衣袖替漪华遮挡,生怕盘子的碎片伤到漪华。
    蝉衣起身,居高临夏的看着他们,恨声道:“杜仲仙君,我蝉衣今日与你恩断义绝!”又扫了漪华一眼,低声唾道:“贱人!”
    更令蝉衣生气的是,漪华对她的唾骂毫无回应,好像压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愤愤不平地离开了玉山,一路将魔界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他们彼此挨得很近,想起方才的演戏,赶紧保持上一段距离,各自朝向一边捂嘴作呕吐状,互相嫌弃。
    呕吐一番后,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京墨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逐渐变得探究起来,对两人神奇的默契越来越觉得纳闷。
    杜仲身子骨儿后仰,动作完全没有耍剑时的飘逸之态,而是重重地倒下,像卸下了周身重担,以“大”字型平躺在雪地上,。
    “我宁愿女人恨我,也不要女人爱我。” 他仰天长叹。
    漪华笑道:“你以后娶个男人回家吧!”
    从此以后,蝉衣再也没有来过玉山,但碍于天帝的命令和天尊的威严,蝉衣将往玉山运送物资的事安排给了仙侍。
    “哇,下雪了!”漪华抬首望着天空,地上的雪还没有化,新雪又翩翩而来。
    玉山的海拔高,一年里有将近半年都在下雪,所以不算很稀罕。京墨从清风殿出来,身姿优雅,轻轻落地,白衣胜雪,肩处用银色暗线绣着几片雪花,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我曾经以为漫天的雪花已经足够美。”漪华望着翩然而来的京墨,情不自禁的说完,伸出手,雪花落在自己的手上,慢慢地融化掉。
    京墨见她喜欢,也跟着伸出手来,雪花落在他的手上,依然是晶莹的六瓣雪花。
    “给。”京墨将手掌心上的雪花递到漪华面前。
    漪华低下头,伸出手想要戳一下,仿佛怕吓到它一样,连忙将手收回,轻声道:“我一碰,它就化了。”
    京墨但笑不语,漪华认真地看着他手里的雪花,又看了他的手,心中感慨:京墨的手这么漂亮,却冰冷地像冬天一样。
    她抬首,目光从他抬起来的手到他的胸膛,从他的脖颈到俊美的脸庞,发现京墨正看着他,嘴角笑意浅浅,带着圣洁的温柔。
    漪华忙后退一步,着急地避开他的目光,回首见到杜仲已经收拾完打碎的糕点,并且打算好了晚上的伙食。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杜仲慵懒地瘫在屋檐底下,请示道:“能不能啊,师叔祖?”
    京墨不理杜仲,而是问漪华:“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羊。”漪华眼睛咕噜一转,朝着京墨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京墨二话不说,唤来辰砂,吩咐道:“你去凡间弄些鲜嫩的羊肉来。”
    杜仲早已见怪不怪,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日要学琴,漪华找来白玉瘦颈胖肚瓶,舀入了大半冰雪,又特意去剪了两支梅花插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抱着瓶子飞去了清风殿。
    “放枝梅花在这里,你会介意吗?”漪华知道京墨崇尚简单洁净,所以特意问道。
    “我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京墨歪了歪头,问:“你给杜仲送去了吗?”
    “哦,多亏你提醒,等学完琴,我便给杜仲仙君送些去。”
    京墨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杜仲不喜欢梅花。”
    漪华恍然大悟:“对,还是你为杜仲仙君考虑地周到,他的确不喜欢梅花,他的眼里只有那几棵不知道会不会长出来的雪绣球。”
    “长出来也没用。”
    “为何?”
    “蓬莱岛四季如春,从不下雪。”
    “魔界会下雪啊,杜仲说,等它培养出的彩色雪绣球,便立刻到苏先生面前炫耀一番。”漪华道。
    京墨道:“杜仲的想法总是独出心裁。”
    漪华拿起京墨刚刚给小猫作的画,惊喜万分:“这是辰砂,简直比真的辰砂还要真!好可爱啊。”不禁将自己所知道的溢美之词全部说了一遍。
    京墨看着她兴奋的表情,不知她是赞美自己高超的画技,还是太喜欢辰砂的缘故。
    漪华又将辰砂肖像图下面的厚厚一叠画卷翻了一遍,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
    “找你在拈花小筑里画的画啊。”
    京墨不说话,他着实没打算把这画给她。
    “怎么那张也没了呢?”漪华又翻了一遍。
    “你又在找什么?”
    “我记得你画过一个小女孩,她在雪地上画画,画了一只狗和一只猫。今日下雪,我又想起来了。”
    漪华对这个小女孩的好奇心一直没有停过。
    “你怎么有那么多好奇?”
    “因为我年纪小啊!”漪华脱口而出,想起京墨最忌讳别人说他年纪大,俏皮吐了吐舌头,赶紧闭嘴了。
    京墨稍稍欣慰,古灵精怪、爱说爱笑的漪华慢慢回来了。
    他一直没有将魔后尚有气息的事情告知漪华,毕竟生死之数未定,若是让漪华知道了,万一将来事不尽如人意,只会给她带来第二次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