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漪华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天庭、凡间、魔界,都没有她的身影,就连她的一丝气息都找不到。
于是天帝就此神秘事件,慌忙召集与项漪华有关的人,为了凑人数又喊上另外三位仙君,在琼楼玉宇一起开了个会。
苍耳仙君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事跟他彻头彻尾地没有关系,他就是来凑人数的,所以他一直没说话。
半夏仙君不仅知道一些,而且还有参与。凭她多年为仙的经验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开会之前特意嘱咐了忍冬:能不说话便不要说话,天帝若是问话,三思而后答。
忍冬仙君虽顽劣,但比较听半夏姐姐的话。
于是三位凑数的仙君静静地听着其他人发言。
杜仲稍微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一番搜寻有些舍近求远了,道:“饮歌,你既然确定项漪华从大槐树上跳下去了,这天庭的槐树和凡间的槐树之间有一段距离,她会不会卡在里面了?”
饮歌断然道:“不会,本殿曾经跳过,畅通无阻,直接就到凡间了。”
天帝对杜仲翻了一个白眼,道:“杜仲仙君要是不信,跳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杜仲瞪向天帝,心想:老子刚把镇魂杵给你送来,你就嚣张起来了?
天帝与他四目相觑,心想:本座被魔界关到地牢的时候,你袖手旁观,现在丢了个凡人,你跑过来瞎凑什么热闹!
“呀!”杜仲一拍自己脑袋,道:“仙体跳下去尚且修为尽失,项漪华区区凡人,她该不会……”
饮歌一瞬间如遭雷击,双腿险些站不稳。到处都寻不到她的气息,只有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那就是项漪华在穿过槐树洞时魂飞魄散了!
星眠天妃和紫菀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暗喜。
“是谁把漪华放出沧海殿的?”饮歌看向天妃,又看向紫菀,眼中的怒火大有准备六亲不认的架势。
紫菀忙扑到饮歌面前跪下,道:“太子殿下明鉴!本来想着明天是大喜之日,去侧妃姐姐那里看看她有没有缺着什么,不想天妃比紫菀想得更加周到,已经先一步去探望侧妃姐姐。但是侧妃姐姐不但不领情,竟然无故辱骂天妃,甚至辱骂陛下和太子,天妃听不下去动了肝火,紫菀便前去劝慰天妃,侧妃姐姐就趁着这个时候跑了……”
“啧啧,一口一个侧妃姐姐,听着瘆人!”杜仲在一脸鄙夷。
“饮歌,紫菀并无虚言。我本想着她一介凡人,没有设防,谁知她竟然会法术,从沧海殿飞了出去。” 星眠天妃道。
饮歌虽然不相信紫菀,但相信自己的母妃。
他心中难受地紧,心想:漪华,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好好在这里呆着,非要跑出去?
杜仲如看戏一般,自言自语道:“她要是不飞出去,只怕小命也没喽!”
经杜仲一提醒,饮歌突然想起杜仲从沧海殿出来时说的话:“饮歌,你妈和你小妾都想杀项漪华,项漪华逃命跑了,你赶紧派人找找。”
即便再伤心,他也不能因为项漪华公然质问自己的母妃。
杜仲心中也发愁,天尊安排他把项漪华送到凡间,项漪华却没了,这要怎么跟天尊交待?天尊多年来自己生活在玉山,是个不爱管闲事的,项漪华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老人家操心?
天帝心想:项漪华死了最好,纵然她救过饮歌的命,但她是魔界余孽,留着后患无穷。只是天尊曾经救过项漪华,不知他是否会过问项漪华的生死?
半夏垂着眼眸,满心愧疚,心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以后明哲保身,决不能瞎管闲事了。
忍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把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瞧了一遍,幸灾乐祸地想:瞧把饮歌太子给难受的,项漪华又没死,为个女人值得吗?幸亏姐姐有先见之明不让我说话,嘿嘿。
大殿之中,几个人各怀心思,在大家以为这件事情到此结束的时候,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外面倏忽而来,光芒一瞬间在大殿中绽放散开,如银屏炸裂水将迸,似铁骑突出刀枪鸣。
琼楼玉宇是六界中最为金碧辉煌的一座宫殿,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对天家威严多一层敬意。可是这道银白色的光芒射进来,琼楼玉宇仿佛失去了原本恢弘的气势,被蓬勃而来的银光笼罩,展现出另一种蓬荜生辉的光彩。
在这道震天撼地的光芒里,信步走来一人雍容孤傲,遗世独立,待所有的光芒散去,他便是天地间唯一的光华。
天帝与杜仲首先认出来,忙躬身揖首,恭敬道;“拜见天尊。”
饮歌太子、星眠天妃、苍半夏、忍冬,他们虽居高位,对天尊却只闻其名从来无缘得见,不曾想今日竟在此处见到天尊。苍耳见到天尊到来,难掩前些日子刚交手的尴尬之色,只得跟着行礼道:“拜见天尊。”
天帝弯着腰,眼睛偷偷瞄了天尊几眼,心中惊讶道:天尊竟然毫发无伤,真是太可怕了。
天尊点头示意,天帝起身后,其它众仙才跟着起身。天帝发现环视一圈,觉得在场者俱是大人物,紫菀地位低了些,不配在场,便悄悄朝紫菀挥了挥手。
可怜的紫菀,本以为能有幸见到天尊真容,刚才太紧张只顾着低头行礼,连天尊长什么样子还没看到,就莫名其妙地被带出了琼楼玉宇。
“不知天尊大驾,有失远迎,请天尊上座。”天帝指着自己的位子道。
天尊对天帝道:“不必。”天帝的座位,他是不稀罕坐的。
他的声音听来令人如沐春风,又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半夏悄悄看向天尊,只这一眼,便如坠青云端、如堕海底崖。
天尊看起来竟然颇为年轻,一身白衣如翩翩少年。他面容绝佳,五官英俊精致,侧脸轮廓分明,身姿风采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与他媲美。
他生着一双漂亮的瑞风眼,眼睛里却带着视万物如无物的孤高冰冷;他超凡脱俗,气质出尘,却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震慑天下的威严。
半夏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几万年来她一直是九重天最矜持高贵的女仙君,如今竟然像个凡间少女一样,心头涌出了一团无名的熊熊烈火,令她措手不及。
一见天尊误终身,不如不遇君绝色。
天尊走到前方,天帝很自觉的在一旁站好,只听天尊道:“忍冬,你可知罪?”
“啊?”忍冬没想到突然被天尊点名,很是恭敬地站好,心虚地问道:“天尊,小仙不知自己何罪之有,请天尊明示。”
“偷习逆天之术,违背天道,祸及凡人。”天尊声音冷冽,不怒自威。
“逆天之术?”好奇的杜仲仙君凑到天尊的另一边,问道:“师……”
天尊看了他一眼,杜仲改口道:“天尊,是不是槐树洞被忍冬仙君动了手脚?”
半夏着实吓了一跳,弟弟平时顽劣,喜欢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因此闯下了不少小祸。幸亏天帝看在先父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不仅仅是害了他人,更引来天尊亲自质问,只怕他要受到惩罚了。
忍冬不以为意,嘟着嘴道:“小仙只不过见大槐树上的年轮有些意思,心血来潮改了一改,谁知道魔界公主跳进去了。”
“不是你把她扔进去的?”天尊质问道。
忍冬知道瞒不过天尊,低声道:“是小仙扔进去的,她又没死,只不过……”
天尊出现,饮歌尽量按压着心底的失落,听说漪华仍然活着,眼睛才有了光亮,急问道:“天尊,漪华没死?她现在在哪里?”
忍冬尴尬地看了饮歌一眼,无奈道:“槐树洞里的时间发生了改变,她去了另外一个时间,我第一次用这个法术,不也不大清楚她具体去了什么时候。”
篡改时间违背天道,但是没有哪一条天规明令禁止它。因为一般人没有本事篡改时间,天下有这层本事的只有天神。而天神若是做了违背天道的事情,自己就会惩罚自己。
众人震惊,忍冬身为仙,竟然修出了更改时间的本事,令人惶恐之余又对他的聪明智慧佩服不已。
“你当真有更改时间之能?”天帝问道,质问苛责中隐隐带着期待之意。
忍冬觉得对自己一向不错的天帝会帮他说话,如实答道:“我在别的地方试过,都失败了,于是想到了借住先帝留下的大槐树,通过更改树的年轮来更改时间,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天帝谦虚地请教:“不知天尊可知槐树洞被改到了什么时间?”
天尊不答反问:“忍冬擅自更改时间,天帝准备如何处置?”
忍冬有这等修为,天帝巴不得充分利用,让他为自己效力,便决定为他说几句话。“天尊,忍冬年龄尚小,只是闹着玩,并非出于恶意。项漪华是个凡人,也是魔界余孽……”
“魔界就可以被你们随便欺负?”天尊冷声反问。
半夏见天尊并不打算放过忍冬,忙跪下道:“天尊,天帝,我今日遇见项漪华,见她可怜心中不忍,才给她指了大槐树洞这条路助她回到凡间。我才是罪魁祸首,请天尊和陛下治半夏的罪!”
“姐,我一人做事一人扛,你揽到自己身上做什么!”忍冬忙阻止。
天帝想了想,跟天尊商量道:“要不就罚忍冬仙君二十仙棍,罚半夏仙君一个月不许出门,天尊以为如何?”
被二十仙棍,皮肉之苦,对一个法力高强的仙君来说不算什么,最多在床上躺几日罢了。
天尊不以为然,淡淡道:“禁足十年。”
“什么?禁足?”忍冬不敢相信地看着天尊,要打要杀他都认了,唯独禁足不行,失去自由等于要他的命。
忍冬敬他是天尊,所以对他恭恭敬敬,没想到天尊这么冷血无情。他想:天尊不过是传言厉害罢了,别人都怕他,我可不怕!
“天尊,我又没犯什么大错,你何苦为了项……”忍冬嚎叫着。
天尊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手中也不见又任何动作。
然后忍冬就没声儿了,当场消失。
他被天尊的经纬罩困在了自己的冬黎宫,侍卫侍女们都被隔绝在外。他听不见、看不到宫外的一切,他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在这漫长的十年里,他只能一个人呆着,没有一个人能同他说话聊天。
虽然大多神仙都有辟谷修炼的经历,但神仙辟谷都带有一定目的性,是主动而为的,所以能精心下来修炼。对忍冬这种活泼好动、心浮气躁、气性很大的人来说,与其被寂静无声地关上十年,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虽然不疼不痒,对活泼好动、喜欢热闹的忍冬来说是极大的惩罚。半夏忧心不已,扑到天尊面前,泣声道:“天尊,求您换种别的惩罚方式吧,忍冬他……他万一受不了……半夏有罪,求天尊让我代他受罚吧!”
天尊声音平静,道:“擅改时间,倒行逆施,按照天规当打碎仙体,永不超生。”
半夏跌落在地,两行清泪从美丽的脸庞上划过。前一刹那差点把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人把心揉碎扔了回来。
与她最疼爱的弟弟相比,她的一见钟情不算什么。无论天规如何,她都觉得天尊对忍冬的惩罚太重了。
杜仲不忍天尊被误会,道:“半夏,你可知,无论法力多么高强,擅自扭改时间、破坏自然运行规律,必将遭受天地的报应。”
“什么报应?”半夏泪眼盈盈地望着杜仲。
“仙逆天而行,折损一半仙寿,仙逝后永堕轮回,永不超生。”杜仲道,“他若能清净六根,辟谷十年,天尊的经纬罩可助他将来再入轮回。”
天尊这一招,既是罚他,也是帮他,狠绝中不乏仁义。
众仙骇然,逆天而行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半夏是个明事理的仙君,虽然可惜了忍冬的一半仙寿,但能再入轮回,已是天尊大恩大德。懂了天尊苦心,心中的感动敬佩更多了一分,大礼拜道:“半夏不懂天尊深意,冲撞了天尊,请天尊恕罪,半夏多谢天尊对舍弟相帮之恩。”
天尊问天帝:“我私自处置了你的人,你可有意见?”
“忍冬逆转时间,天尊护天道,本座等岂能有意见。”天帝恭谨地回答,心头却冷笑:你都把他处置了,现在来问我的意见?
天尊微微颔首,道:“那便好。”
他一手背在身后,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琼楼玉宇一直照耀到南门,随着那道银白色的华光消失,天尊也消失了。
天帝如劫后余生一般长长叹了一口气,疲倦地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父帝可知道漪华被槐树送到什么时候去了?”饮歌焦急地问道。
天帝也不知道,没想到饮歌还在操心项漪华的事情,烦闷道:“你也跟着她跳下去吧!”
众仙听闻天尊到来,皆后悔当时没有去琼楼玉宇门口转上一圈,若是有幸远远地看一样天尊尊容,至少能吹嘘上几千年。
琼楼玉宇虽然没去成,他们为着好奇心得到满足,于是去大槐树旁转悠了一遭。大槐树周围已经被封住了,即便天帝也无法靠前。大家都能猜到,定是天尊不愿再起纠葛,所以设下了禁制。
烦闷之余,天帝灵光乍现,忍冬一事让他萌生了一些新的思路。
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有很多仙可望不可即的本事,比如不死不灭,比如能改变时间。但是忍冬凭借个人超凡的智慧和创造力,巧妙利用大槐树的年轮研习出了改变时间之术,也就是说,神力并非不可超越,神也并非无法战胜。
饮歌担忧项漪华之余,杜仲仙君那句话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不散。仙逆天而行,会折损一半仙寿;神若逆天而行,又当如何?
天尊回到玉山后,临窗独立,想起了几万年前的知己好友——王不留行。
“本座有个不情之请,若鹏举将来有难,天尊可否出手相助?若鹏举将来犯了错,天尊可否能原谅他?”
“若鹏举大难临头,请天尊出手帮助一次;若鹏举犯了错,也请天尊原谅他一次。”
王不留行的话历历在目,天尊的神色平静无波,面对玉山茫茫雪海,他自言自语:“天界大难临头,本尊恢复法力后没有援助;饮歌夺回九重天,本尊亦没有阻止;是非因果,皆是他一人造成。他犯了错,本尊原谅他这一次,若是再犯,本尊不会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