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婶的儿子于铁柱最近也来的勤了,虎视眈眈地盯着饮歌,正义凛然道:“兄弟,漪华从小就喜欢我,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劝你死了这份心吧!”
饮歌笑道:“漪华既然喜欢你,你紧张什么?”
于铁柱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他觉得这样子显得更加有气势,撸起一只袖子,道:“兄弟,单挑,敢不敢?”
饮歌想试试没有法力的自己战斗力如何,也想在项漪华面前稍微表现一下,让她对自己另眼相看,挽回自己的骄傲。
这天傍晚,漪华在家里上翻下翻,终于翻到了金疮药,准备给于铁柱送去。
饮歌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你这么关心他?”
“铁柱说,他今天在集市碰见流氓调戏姑娘,便把那个流氓教训了一顿,自己也被打了,我把药给他送去。哎,我们花城向来太平,怎么会有小流氓呢?”
饮歌冷着一张俊脸,把跌打损伤药从她手中夺过来,道:“不准给他送。”
项漪华不喜欢亲人以外的任何人跟自己有肌肤碰触,任他把金疮药夺去,不经意地擦了擦手,问道:“你们有仇?”
饮歌在意的是她擦手的小动作,有些失落道:“你很讨厌我?”
项漪华眼睛骨碌一转,尴尬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这是……洁癖,生下来就这样,大概是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嘻嘻,你不要放在心上。”
“尊夫人好像并没有洁癖,而且……项姑娘美貌倾城,与尊夫人长得并不像。”
“什么意思啊?你敢说我娘丑?”项漪华一副要抄家伙打人的架势。
“不是不是,”饮歌连忙否认,道:“项夫人美丽大方、善良温婉,贤良淑德,我心中敬佩。项姑娘你绝色倾城,虽打扮的土气了些,但容貌胜过天上万千仙女,与项夫人各有各的美。”
这是吹捧别人常用的经典台词,但饮歌这里说的是实话,但这夸赞的实话听着又让人很别扭。
项漪华低声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娘亲所生。”
“你是捡来的?”饮歌有些惊讶,一万种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运转,项她趁机将金疮药夺了过去,一脸炫耀地向他展示手里的药瓶。
项漪华在桌子前坐下来,手里转着药瓶子玩着,津津有味地给饮歌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娘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有人把我放在了家门口;于大婶说,我是爹娘从垃圾堆捡来的;赵大娘说是我爹经过上邪河边的时候,从河里把我打捞出来的……哎呀,反正什么说法都有,有一点爹娘的说法一样,他们捡我的时候是十六年前,襁褓里就有我的名字——‘漪华’。”
“项夫人只有你一个孩子吗?”
“嗯,算命的曾说我娘命中无子无女,十六年前娘怀过一个孩子,但因为难产孩子死了。娘伤心欲绝,欲出门寻短见,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一个襁褓,襁褓里的我看见她就哇哇大哭。娘说一定是上天垂帘,她死去的女儿投胎转世了。”
“你有没有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娘说的挺有道理的啊,我一直深信不疑,我娘就是亲娘啊,我不忍心看她失去我,死而复生来找她了。”
饮歌无语。
落日把西边的云氤氲成了绚丽的彩色,风吹来了娘亲在院子里烙饼的香气,项漪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样的味道让人感觉安宁又幸福。
饮歌眉头深锁,中了地锦的奸计,屈身于民间,废如凡人,他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窝囊。他习惯地去抓腰间的玉佩,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玉佩的名字叫玉生烟,饮歌从小带在身边,是父帝给他做修炼之用。可惜他此刻毫无法力,无法催动玉生烟。可若是丢了被妖魔捡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回忆了一下,三天前与项漪华去上邪河边洗衣服,回来的路上经过一草木茂盛的浅滩,他怕漪华踩到泥水就拉了她一把。项漪华误以为自己挡着他的路了,反而往岸边靠了几步。岸边湿滑,漪华一个踉跄就要跌进去,刚洗好的衣服连盆一起打翻了出去,他眼疾手快的拉住她,人是拉回来了,玉生烟却被生长在河边的一棵紫菀花勾了去。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去岸边。
春分一过,项家的院子里姹紫嫣红。漪华正在花圃里栽花,栽一颗刚冒出骨朵的紫菀花。
饮歌走过去,眼神一凛,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碰见的,花骨朵就像有灵性似的,我跟它说话,它竟然会点头,我便将它带回来了。”
饮歌沉声道:“紫菀花适合生长在浅滩,你把它种在花圃里,会水土不服。”
“没关系,多浇水就是了。”漪华回答。
饮歌道:“我的屋子少了些生气,不如种在花盆里,放到我屋里吧!”
漪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夜里,项家爹娘睡下了,漪华睡下了,项家的大黄狗也睡下了。
温馨洁净的柴房里,花盆里的植物消失了,一缕袅袅的紫色影子开口说话,轻轻的,柔柔的。
“紫菀拜见太子殿下!”
“你认得本殿?”饮歌奇怪,像她这么低级的精灵是没机会见到他的。
“两年前,我已经修成了精灵,天上的香薷仙官来花城举办百花宴,我好不容易离根飘去赴宴,却被香薷仙子拒之门外,她出言讥讽我,打了我一巴掌,差点把我这些年的修为都打没了,险些没命回来。若不是她,我过些年就能化作人形了……”紫菀花说得如泣如诉。
饮歌打断她:“说重点。”
“重点就是……她打我的时候,袖子里飞出一片画着肖像的花瓣,上面画着您的模样,还写着‘饮歌太子,我心独钟’。”紫菀说到最后刻意放低了声音,默默观察着饮歌的表情。
但是饮歌面无表情,淡声道:“像你这样的精灵,再修炼几百年也难以位列仙班,你既然因缘际会遇到了我的玉生烟,又认得本殿,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紫菀立刻心领意会,接过话茬道:“殿下若有吩咐,紫菀以后唯殿下之命是从,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
饮歌点点头,依旧是冷冷的样子,心中有了一番盘算。
他又补充道:“不可伤害这家人。”
影子的气息有些微弱,它现在只能幻化成一个模糊的影子说几句话。饮歌将腰间的玉生烟摘了,放在花盆里,玉生烟发出隐隐微光。
“紫菀谨记,谢谢殿下……”紫菀气息虽弱,却掩饰不住心头的喜悦。
花花草草生长期短暂,容易被人采撷践踏,因此这世间万物,树木石怪修行有成的多,小花小草修成正果的少。这株紫菀花长年生长在河边,有幸靠着河水的滋养和芦苇的庇护,日久天长有了些灵气。
那日一凡间女子险些落入河中,她身边的男子俯身将她拉住,她见男子的腰间坠着的玉佩不是凡物,便将它勾了来,吸取它的灵气,只三天的功夫,堪比三百年修行。
三日后那男子前来寻这好东西,开口便道:“一个未成形的花,竟敢偷玉生烟。”说罢便将玉拿走了,没有理会这棵低级小花。
紫菀认出了饮歌,花瓣轻轻摇曳,“真是苍天助我,我紫菀终于要熬出头了!”她厚着脸皮依靠微薄的灵气跟上饮歌的脚步,但饮歌对她不理不睬。后来她发现饮歌住在一家农户里,便想办法出现在项漪华的面前,成功来到饮歌身边。
近日饮歌的眉头舒展了很多,却又似是多了心事。漪华去给紫菀花浇水,发现紫菀花新开了几朵。见饮歌不在房里,正好看到了窗前的紫菀花,饮歌的玉佩也放在花盆旁边。
漪华将玉生烟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儿,这玉倒也真是不同,不仅晶莹剔透没有杂质,放在花盆里竟然滴土不沾。
“小花儿,你说尹大哥是什么人啊,他什么都不说,我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漪华向外看了一眼,确定饮歌不在屋里屋,继续喃喃道:“爹娘说,家中清贫,若他一直住着,只怕会怠慢了他。爹娘还说,尹大哥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人物,我高攀不起,每日与外男走得近了,街坊邻里会说闲话,其实我也没……”
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将漪华吓了一跳。
“尹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漪华慌张地问道,生怕刚才的话被他听到。
饮歌拉过她的手,轻声地唤道:“漪华……”
“你干嘛?”项漪华条件反射地抽回手,他这种有点深情款款的样子,让她十分不习惯。
饮歌迫不及待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笑道:“漪华,我想到报答你们的办法了,待我重整山河,纳你做妾可好?”
“啥?!”项漪华瞪着大眼睛,心情如一万头马从草原奔腾而过,一时间也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反驳。
饮歌觉得项漪华一定高兴坏了,继续道:“不仅是你,还有项夫人项大叔,一家人满门荣光,不仅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我们还……”
“可我不想嫁给你做妾。”项漪华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
他忙解释道: “漪华,我想让你做妻子,可是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的亲事不止是为了自己,更为了整个家族,父亲会给我指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但你放心,我会关心你照顾你,不让你受一丁点欺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项漪华轻轻歪了下脑袋,她生气时看人喜欢歪一下头,她声音清脆:“你的意思是我高攀不起呗?”
“我不是那个意思,漪华,我并不是因为门户之见……”饮歌觉得自己着实冤枉,仙凡殊途,凭他的力量,纳她做妾已经是最大的冒险与挑战,他实在不敢、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凡间女子为妻。若想娶她为妻,父帝会震怒,神仙会极力反对,他会受人诟病,漪华也不会过得安宁……
“我爹娘救你并不是为了回报,尹公子不必为了报恩如此难为自己。何况你本来也没死,谈不上救命之恩,天天在我家吃糠咽菜,委屈您的贵体了。”项漪华声音清冷,扭头而去。
出身乡土,她骨子里的傲气从不曾比别人少半点。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与她在一起,不仅是为了报恩,更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花容月貌、活泼开朗、纯真无邪、朝夕相处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小姑娘,有哪个男子会不动心呢?
短短的犹疑,喜欢还没说出口,项漪华已经气呼呼地跑远了。
饮歌走了,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留了一张纸条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多日叨扰,心中惭愧,此间恩情,来日必报。
到了夜里,漪华想起柴房的紫菀花没人照顾,便提了水壶去浇水。推门而进,窗前却只剩一个花盆,紫菀花不知去往何处,只剩一个坑,像是被人生生拔去了。
漪华看着空落落的花盆有些伤心,相识一场,就因为我不答应做妾,你就薅了我送你的花来撒气?
此去迢迢,莫问君去何处,莫问君是否还有归期。
一夜春雨,花城里的桃花梨花杏花落满了一地,沾衣欲湿的花雨,吹面犹寒的东风,氤氲了这座小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