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要从花城说起。
花城是凡间一座不知名的小城,花城有条出了名的上邪河,人们依靠这条河饮水、做饭、洗衣、冲恭桶,可以说是花城的母亲河。
阳春三月,花开时节,整个小城变得烟霞烂漫。这一日,城东的私塾下学了,去偷课听的项漪华回家特意经过漂亮的上邪河,惊讶地发现那里乌泱泱地围了一圈人。于大婶见又有人来了,于是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漪华啊,你于婶儿我啊,刚就在这里洗衣服,突然听见天上‘嗖’地一声,哎呀我这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一个大东西‘哐叽’一声落在河边,还好我躲得及时,那大东西把我刚洗好的一桶衣服砸倒了,哎呀,我可洗了一上午呢!我这还没来得及发火,发现掉下来的居然是个人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哎哟把我吓得哟,我壮着胆子走过去,发现还没死透,哎哟这要是死了让我怎么说的清啊,我赶紧喊人……”
于大婶的讲述既详细又冗长,但胜在声文并茂,配合着夸张滑稽的动作,观众倒也多了几分趣味。
项漪华大体听懂了怎么回事,望向地上躺着的人,食指抵着下巴道:“二十岁左右,衣着华贵不凡,一身泥泞,大概是……啊,爹?”
“这你爹?”众人不可置信地问道。
顺着项漪华的目光望去,原来是项家爹爹也过来了,众人倒吸一口气。
于大婶一看又有人来,立刻摆好了讲故事的姿态,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项叔,你于妹儿我啊刚就在这里洗衣服,突然听见天……”
村民们也七嘴八舌起来:“不是不想救,这看上去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引来麻烦,再万一死在家里怎么办?”
项父大体了解了一下情况,眼神坚毅,道:“大家既然不想救,我救!”
漪华跟着点头道:“嗯,娘说过‘勿以小善而不为’,娘说过的话爹虽然不听,但爹爹一定会照做,我也会照做。”
“少放……咳!”项父转了神色道:“我尽力营救,若是救不成,到时候烦请各位乡亲做个见证。漪华,你去请大夫,让大夫直接到我们家。”
村民们纷纷点头愿意,“行,我们都能为你作证!”
阳光洒在项家小院里,院子的外延种着夹竹桃,屋子旁边薰衣草,屋前是一棵刚发了芽的葡萄树,燕子从南边飞回来,叽叽喳喳地衔来稻草忙着筑巢。
项夫人拿着毛巾替他擦去脸上的点点血渍和尘土,慢慢地,一张英俊不凡、五官俱佳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项夫人轻声叹道:“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不知遇上了什么灾祸,流落至此,真是可怜。”
“在河边的时候都以为他死了,你看他现在喘气喘得均匀,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就放心吧!”项父道。
年轻男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老旧的床上,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正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匙给他喂水喝。
他吓得打翻了女子递过来的水碗,慌忙起身,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法力全失了。
“你是谁?”男子的语气充满了警惕。
女子柔声道:“公子不要害怕,你晕倒在上邪河边,我夫君和女儿把你带回家了。公子现在可好些了?”
他端详着这位夫人,她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整洁的粗布衣裳,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虽有了些许皱纹,但看上去令人觉得和善舒服,尤其是春风化雨般的声音让年轻男子放下了戒心。他问:“这里是人间?”
项夫人心想他定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受了惊吓,安慰道:“是,这里是人间,公子好好活着呢!”
男子定了定心,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陈设简单的老屋子,一看便是穷苦百姓家,但家里的桌椅床榻皆干净清亮,可知这位夫人勤俭能干。他愧疚道:“多谢夫人,本……我方才失礼了。”
“不必客气,公子刚才昏迷,我女儿去请大夫了。你的衣服破了,这是她爹的衣服,虽然旧了些,但都浆洗干净了,公子将就着换上吧!”
男子点点头,看着这位夫人毫无脾气地捡起地上的碗匙,离开时还示意他好好休息。
他这次醒来本该是愤怒的、悲痛的,甚至可以是气急攻心、怒不可遏的,可这位夫人的几句话就像冬日里的一束阳光、炎夏的一缕清风,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在母妃身上,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些。
他穿上男主人的衣服,朴素宽松的黑色外袍穿在身上依然挡不住他挺拔的身姿与仪表堂堂的脸蛋,还增加了些闲适自然。
他踱步走出屋子,屋子的外观比他想象的还要破旧,旧的瓦砾上有几处覆盖了新瓦,拴在石磨旁边的大黄狗疯了一样地朝着他汪汪叫唤,绳子上晒着刚刚洗好的床单,项父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继续到厨房门口劈柴。
葡萄架上的枝子刚刚抽了芽,他好奇了掐了一块放在手中,他皱着眉头,心想凡人的生活也太艰苦了些,将来定要想办法让这些凡人过得好一点。
“我跑了好远给你请大夫,你竟然醒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她叹了一口气,似是对他的突然醒来有点郁闷。
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他心想:这定是项夫人的女儿了,不知项夫人的女儿是何模样。
一脸期待地回头,他的脸色顿时惨白如惊弓之鸟,手里的葡萄枝子掉落在地。这张脸,活生生就是那个谋逆犯上、害得他流落人寰的女魔头!
再看一眼,眼前分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神澄澈,似喜似嗔。
“你是谁?”他警惕地问道。
项漪华瞅了他一眼,摸摸大黄狗的脑袋,大黄停止了叫唤。“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是谁?”
项夫人挽着袖子从柴房里走出来,道:“漪华,还不快让大夫看看这位公子的伤势,大夫都来了。”
“你是他们的女儿?”男子惊讶道。
“不然我是儿子?”项漪华无语地摊了摊两只手。
她长着一张精致无琢的鹅蛋脸,一对好看的柳叶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可惜脸上有点灰;她穿着浅青色对襟粗布衣裳,搭配麻线双蝶裙,可惜衣裳有些肥;她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扎着两只蝴蝶,可惜发髻有一丝丝乱。
她活脱脱是个天真无邪的乡野丫头,身上没有凡人以外的任何气息。他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仇家要是来寻直接找来便是,有什么必要耍别的阴谋呢?
他暂时放下戒心,温文尔雅道:“麻烦姑娘了,既然大夫来了就看看吧,你们大夫都怎么看病?”
大夫一瞬哑然,随即和蔼道:“请公子露出手腕就好。”
大夫的意思是找个地方坐下来,然后慢慢望闻问切诊断一番。这公子撸起整只袖子,把光滑的胳膊递到大夫面前。
白胡子大夫的在他手上好一阵摸索,脸色由青变白,表情从慈祥变成惊愕,头转向这位公子的脸看了一眼,这位公子面无表情地低头与他对视。大夫突然“啊”的大叫一声,撒开腿屁滚尿流地跑了。
院子里的大黄狗被震惊地汪汪叫了几声。
项漪华看了一眼落下的药箱,奇道:“他疯了?”
“嗯?”那公子声音好听,似乎他说的每一个字里都带着天生的贵气。“你叫漪华?”
她点点头,道:“我叫项漪华,你叫什么?”
“我叫饮……”
话未说完,他们扭头发现刚才的大夫又跑回来了,大夫在大门外面探出一个脑袋,悄声道:“项姑娘,你能不能帮老夫把药箱拿出来?”
项漪华哑然失笑,着实不知大夫为何如此惧怕。
这位大夫多年前给邻村一位年轻貌美的夫人把脉,发现她的脉搏严重异于常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那年轻夫人的婆婆请了当地仙门到家里除祟,年轻貌美的少夫人在仙人面前变成了一只兔子精。
今日之事就更为可怕了,这个男子的脉搏也奇特之极。心地善良的大夫并非回来拿药箱,他想要提醒项姑娘莫要救了坏人。
男子笑了笑,故意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提着大夫的袖子把他拉了进来,道:“麻烦你给项姑娘把把脉。”
“我又没病!”项漪华一脸不解。
“大夫来都来了。”他道。
大夫不敢违背男子的话,颤颤巍巍地搭上了漪华的手腕,心思却不在把脉上。他拼命朝着漪华眨眼睛,没想到项漪华这傻孩子一点都没读懂他的眼神,漂亮的眼睛里只有天真、无邪。
男子觉得靠他也没什么用,于是亲自夺过漪华的手腕试探了起来。大夫看形势不好,心想好人做到此也算尽了心了,赶紧提上自己的药箱跑了。
漪华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她最讨厌别人碰自己了,怒道:“你无礼!”。
脉搏跳动正常,确定小姑娘是个凡人,男子终于彻底放下戒心,道:“方才唐突,请项姑娘恕罪。”
项漪华活动了一下被他掐的手腕,另一只手拍了一下手腕,仿佛要打掉上面的灰尘。
男子一脸尴尬,他向来受女子欢迎,怎么到了凡间竟这般遭女子嫌弃了?
她不太高兴地说道:“你和大夫都怪怪的。”
男子稍加思索,编了个正经的理由解释:“我是习武之人,受了严重的内伤,可能吓着大夫了。不过你放心,没有性命危险。我可否在你家里借住几日,等我的属下找到我,我就离开。”
“你刚才说,你姓尹?你从哪里来,家在哪里,怎么会受伤?”
“嗯,姓尹。”他觉得这个姓氏可以接受。
漪华见他不愿说全名,也懒得多问,道:“要不我喊你尹哥?”
男子微微蹙眉,似是觉得不妥,便道:“叫尹大哥行不行?”
项漪华小声嘀咕:“尹哥尹大哥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他的真实名字叫饮歌,这可是个响当当的名字,仇家要是听到这个名字会立马跟来。
“没有区别,所以喊尹大哥吧。” 饮歌道。
“后面的三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撒谎他不是不会,但撒个让凡人可以接受的谎言比较麻烦,接下来还可能需要更多谎言来圆这些谎言,那样更麻烦。面对区区几个凡人,费脑袋编造谎言实在有些不值当,但真话也是万万不能说的。
好在,饮歌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项漪华已经替他编好了故事。
“发现你的时候你穿了一身铠甲,我猜,你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不甘心被家族安排命运,舍弃身份投入军中,从小兵一路摸爬滚打,屡立战功,当上了将军。但是呢,再骁勇善战的将军,也会偶尔失算中了敌军的奸计,你的兄弟护着你逃了出来,对不对?”
饮歌敬佩地点点头,道:“项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项夫人贴心地把家里的柴房改造成一个安静温暖的小房间,项父给他安置了歇息用的塌子,项漪华给他泡了自己亲手摘的花茶。
宾至如归,热情相待。
这男子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不吃不喝,愁眉深锁。
“尹公子,漪华,过来吃饭了,饭菜鄙陋,尹公子不要嫌弃才好。”漪华的娘亲从屋里走出来,项夫人温柔大方,心地善良,阳光照在她身上都有一种别样的的光辉。
“母亲做的烙饼最好吃了,昨晚才吃了,今中午竟然还能吃到。”漪华摊开烙饼,把土豆丝放在上面卷起来,一口咬下去,回味无穷。
项父道:“烙饼就剩两个了,你娘舍不得吃,特意给你留着呢!来,尹公子也尝尝拙荆的手艺。”项父把馒头掰开与夫人一人一半,把另外一个烙饼递给尹公子。
饮歌微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伸手拿了另外一个馒头,一口咬下去,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吃这种东西。”
漪华算是听明白了,这定是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主儿,看不上平民百姓的东西。她刚要还口,却迎上爹娘警示的眼神,只得乖乖继续吃饭。
饮歌啃着馒头,一脸探究地品尝凡间食物的味道,然后夹了一整条辣椒咸菜放到嘴里,不想味道野蛮狂妄至极,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以后,终于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此时毫无形象可言,项漪华倒吸一口冷气,再也没有一点胃口。
“那辣椒味道劲爆得很,漪华爱吃那口,以后让她娘不放辣椒了。”项父给他递了杯水漱口。
项漪华听了不开心了。
项夫人贤惠地收拾饮歌吐出来的一地狼藉,没有一句怨言。
项漪华更不开心了,道:“尹大哥,你就这般心安理得地看我娘给你收拾残局吗?”意思是,你不该帮帮忙吗?
“漪华,你怎么说话呢!尹公子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还不去给你娘帮忙!”
饮歌不好意思麻烦项夫人,可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帮忙,虽然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那一地狼藉。
“都收拾干净了,你们过来吃饭吧!”项夫人依然没有一点脾气,脸上笑呵呵的。
四人重新坐下,项漪华白了饮歌一眼,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项父把筷子一摔,正色道:“项漪华,怎么可以对客人无礼,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
“漪华还小……”项夫人温言劝道。
“她都十六了,脾气这么差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将来谁敢娶她?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一点规矩都不懂!”项父指责道。
项漪华忍无可忍,筷子一摔,“不吃了!”
她委屈的时候喜欢坐在屋顶上,屋顶上有稻草的香味,还有慢慢升起的月亮。屋里的三人吃完了饭,残羹冷炙归了大黄,只有她饥肠辘辘。
“项姑娘?”有人低声唤道,是那个讨人厌的尹公子。
“你来做什么,滚下去。”漪华一脸幽怨地撇过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泪水。
饮歌跑到她旁边坐下来,道:“都是我不好,特来跟项姑娘赔礼道歉。”
“你少得了便宜又卖乖。”
饮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油纸包递给她,温声道:“饿了吧?快吃吧。”
项漪华打开,发现是卷好了土豆丝的烙饼,垂下晶莹的眼眸,道:“我娘让你拿来的?”
“嗯,不过你娘给我的时候,你爹也看见了。”
项漪华嘟着嘴,一脸委屈。
“你的爹娘,他们很好。”饮歌说。
“那当然。”项漪华狼吞虎咽地吃着,问道:“你的爹娘呢?”
“我父……我父亲对我不好,他对我母亲也不好,我从来没有见母亲笑过。”
项漪华不解,道:“高门大户,衣食无忧,应该比我们家过得开心才对啊!”
饮歌无奈一笑:“衣食无忧就该开心吗?”
“开心的粗茶淡饭,和不开心的锦衣玉食,你喜欢哪种?”漪华问。
饮歌长吸一口气,他的身份贵极天下,早已将个人悲喜置之度外,凡间小女子只懂得吃穿,哪能懂他凌云之志的抱负。
漪华说:“我更喜欢开心的粗茶淡饭。”
他盘腿而坐,道:“你家的饭并不清淡。”
项漪华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地回答:“哦。”
“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者你爹娘有什么愿望?”饮歌认真地问道。
项漪华托着腮帮子,笑道:“你要做什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日重振家族,我当然不能忘了你们的救命之恩。”
饮歌一直瞧不上凡人,嫌弃凡人吃喝拉撒的肮脏生活。但他将来是要主宰天下的,天下苍生都是他的子民,他要试着敞开心扉与民同乐,也会报答这一家凡人。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极其发自肺腑的。
项漪华哈哈一笑,道:“没什么想要的,母亲说,别人对自己的好要记得,但帮助别人并不是为了索取回报,而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和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大善容易小善难,自从那顿饭以后,家里的餐桌上都换成了清淡至极的素菜,项漪华总是忍不住对饮歌咬牙切齿。
饭后,漪华把斧子递到他面前,道:“砍柴去。”
饮歌看着自己不沾阳春水的五指,道:“我岂能做这些。”
项父白天要去码头给船家搬运货物,项夫人把家里养的花拿到集市上卖,下午他们一起去田地里做农活,饶是辛苦至此,一家三口勉强温饱。这个能吃的饮歌一来,他们生生把一日三餐改成了一日两餐。项漪华在家里负责生火做饭,自从饮歌来了,她便忙得没空去私塾先生那里偷听课了。
“你去烧火吧。”漪华坏笑道。。
金贵的饮歌果然什么都不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都不会,烧火做饭挑水扫地没一样会,只会找个干净地方双腿一盘闭目养神,嘴里还念念有词:“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哼!”项漪华气得掐起了腰,道:“你一个男子无所事事白吃白喝就理直气壮吗?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干活,不会就跟我学,休想整天像庙里的和尚一样盘腿坐在地上阿弥陀佛!”
饮歌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毕竟是天家贵子,其能跟凡人置气,便拱手道:“漪华姑娘,叨扰多日,我心中的实属不安,你们放心,在下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不指望你涌泉相报了,我现在要去上邪河边洗衣服,你跟着去!”
“我不会……再说我一个男子怎么能……上邪河?你们救我的地方?”
项漪华懒散地从鼻子里吐出一个字:“嗯。”
“好,我随你去。”
上邪河并没有什么特殊,特殊的是河边的大槐树,与九重天大门口的槐树长得一模一样。饮歌抬头望着大槐树的顶端,坠落凡间之前,他在九重天门口中了埋伏,被地锦打成重伤,他不甘心被擒,就从大槐树洞跳了下来。
大槐树洞是上一任天帝,也就是饮歌的爷爷修的通道,通道从仙界通往人间。像遇到这种情况,饮歌从槐树洞跳下来能保住一命,但敌人却不甘心冒着法力全失的危险从槐树洞跳下来。
他的爷爷有个霸气的四字名字——王不留行。
饮歌心中暗暗敬佩,这大槐树洞修得高明,祖父真会揣摩透人心。
项漪华是来洗衣服的,她欢乐地洒着河里的水,高声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才敢与君绝!”
饮歌听到她的话,停下了思绪,心情突然有点复杂。他看着她,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项姑娘,你……你天真纯洁,我与你在一起很开心,可是身份有别,只怕我不能接受你的情意。”
“啊?你在说什么啊?”项漪华听得迷迷糊糊。
饮歌茫然道:“你刚才说的……”
项漪华笑嘻嘻地道:“这是我从学堂先生那里偷听来的,尹大哥,你知道这句话跟这条上邪河有什么关系吗?”
饮歌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是《诗经》里的一句,讲的是一位女子在向一名……”
饮歌话没说完,发现项漪华已经凑到他身边坐下来,托着腮帮子一本正经地听着,他便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项漪华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我娘要是再给我生个哥哥就好了。”
饮歌局促地避开她的眼睛,仙凡有别,什么哥哥?!
“尹大哥,我好久没去私塾听课了,《三字经》家里有一本,我倒是能背的熟,但那些诗词歌赋我只能在书塾外面偷听,看不到先生在石板上写的字,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啊?”项漪华央求道。
饮歌是比较喜欢项漪华这个凡人小姑娘的,她纯真无邪,性子活泼,比九重天上那些端着架子的仙女讨喜多了。但现在六界打乱他哪有心思去教一个小姑娘读书,就找了句言简意赅的话来对付她,“女子无才便是德。”
项漪华站起来张开十指,甩了他一脸水。
从此项漪华不允许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在家里打坐,比如她去集市上帮娘亲卖花,饮歌也会被拉着去,那一天的花卖的特别快。花城的小姑娘们争相前来买花,几位看似官家小姐一样的人物甚至缠着饮歌探讨起了花花草草的寓意。
自从项漪华念了那段“上邪”,饮歌这心里就有些不利落。这几万年来,他在九重天一直是各路仙女倾慕的对象,到了凡间也被各种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所追捧,偏偏这个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项漪华居然对他一点那种意思也没有。
他可以不喜欢别的女子,但别的女子不喜欢他,这重重地打击到了他的骄傲。
纵观他所认识的各方面条件还不错的大家闺秀,半夏端庄淑女,却少了灵动;香薷美貌直爽,又过于痴缠;蝉衣乖巧内秀,却痴迷于不务正业的杜仲仙君;几个表妹活泼可爱,姿色又稍显平庸……细数九重天的莺莺燕燕,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这个普通的凡间姑娘,像是坠落人间的仙女。
项漪华只觉得非常欣慰,养了他这么多天,终于发现他有点用处,可以给家里分担一点压力。于是免了让他学各种苦差事,每天上午拉着他去集市上卖花,开心地看着官家小姐们纤纤玉手的把铜板递到饮歌的手上。
饮歌的绝对是只应天上有、人间见不着的翩翩佳公子,即便流落尘世过着平凡人的日子,骨子里的贵气与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不曾少了半点,何况他相貌英俊不凡,性格温文尔雅,区区一个凡人女子对他竟然对他一点仰慕之意都没有,饮歌几番思量,越来越觉得说不过去。
有一首诗怎么说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首诗用在这里虽然有些为时尚早,但意思却是那个意思,区区凡人项漪华还真见过一个比饮歌好百倍的人。
她过生日的时候总是大雪纷飞,那时候项漪华很小,她撒欢一样跑到街上去玩。但别人似乎没她这么喜欢下雪,街上的商铺关了门,街上的行人早早回了家,只有一个搭着帐篷的小摊子下放着一桌一椅,桌前坐了一位白衣轻衫的年轻男子,帐篷上的旗面上写着一个字:“画”。
那位男子在风雪中静静地坐着,蘸着墨水一笔一笔地描摹着什么,他不怕冷,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比风雪还要冷上三分,无意一个抬眸间,惊呆了只有几岁的项漪华:世间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项漪华不舍这么美好的画面,便找了个屋檐坐下来,他画画,她也找了条小树枝在雪上画画,画完了一对小狗小猫儿,就听见母亲大老远喊自己的名字,她扔下小树枝便依依不舍地走了。
事情隔了很多年,项漪华已经记不清这些细节,记不得他的样貌,记不得他是个画师,记不得那天下了雪,甚至记不得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只记得依稀往梦,有一个人很好看。
所以如今见了饮歌这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她才没有像其他女子般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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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歌,他有颜值有地位,有权势有智商,有天资独厚的出场顺序,结识于女主于情窦未开之时,妥妥地拿了男一号牌。
但这把牌如何打,掌握在他的手里。或许身不由己,或许该说人各有志。
担心开头的情节平淡无奇,但是没办法啊,这些情节都是必须存在的,要为后文埋下伏笔。草蛇伏线,灰延千里。
人间、神仙、妖魔、鬼怪、跨越六界,一开头会稍微有一点点散,很快就会把这一盘散沙揉起来,情节不会拖沓,男女主互相误会来回虐的狗血情节微乎其微。
更希望本文有幸能让你看到第二个故事,如果想看无脑甜宠,可直接移步第二部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才是主线,有了第一个故事的沉淀,再看第二个故事时也许会给你带来更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