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要在医院观察一晚上,她就坐在床边守了一晚上,而他也跟着在病房外面的座椅上躺了一晚上,她说让他回去,他点头出来,却没有走。
没有一个女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他想要守在她身边,即使不是以她丈夫的身份,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们乔家亏欠她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带着孩子出了院,医药费不是笔小数目,他当时的生活不是很好,甚至有些捉襟见肘,父亲自杀前家里已经被封了,什么也没留给他。
可是,她却拿着一叠钱到窗口把医药费结了,他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多钱,他想问,却在看到她无名指上那一圈白时噎住了,他昨晚竟不知道她是什么出去找当铺用她的婚戒换了钱,到底是他睡得太熟还是……她根本不想让他发现?
那一瞬间,他目睹着她有条不紊地办好出院手续,竟心生“她其实一点也不需要他帮助”的感觉,没有他,她也可以把事情办得好好的。
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出医院大门,她抱着孩子,走在他的身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路有些远,我们坐一辆三轮车回去吧。”
乔楠的眼睛倏地亮得惊人,当他望见她眼底隐约的笑意,她的意思,是要跟着他回去那个破得不像样的筒子楼吗?
她好似没看到他的错愕,转身就去医院大门外问了三轮车价格,选定了一辆才朝他招招手,他是跑着过来的,然后从她手里接过了孩子。
“孩子沉,我来抱吧!”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温和得像是一道春风。
小孩子没有假病,热度这么一退,精神头子立马就足了,骨碌着浅棕色的眼珠子,在乔楠的大手心里,两条腿又是踢又是蹬,还讨好地吐着泡泡媚笑。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子琦对陌生人这么热情,以往,除了她,就连她爷爷抱都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尤其是孙兰芳,只要一瞧见就哭个不停,恐怕这也是孙兰芳不喜欢子琦的原因吧?
小子琦瞅着乔楠,嘴里呜啦呜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乔楠眉开眼笑,伸出手指点点她的脑门,“宝宝真可爱,笑起来的样子,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说着,他抬头看向她,一双眼睛却明亮得让她不敢去直视。
当时的s城到处都在拆建,就像这幢筒子楼的外墙上,一个醒目的斗大“拆”字,血红的颜色,旁边的小径边杂草丛生。
苏凝雪边走边看,昨晚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附近的情况。
她只是从她公公那里隐约听到过关于这片区的土地,很多建筑方面的投资商看上了这里,想要把这里买下来建设一个小区。
不远处已经在新建几幢大楼,工程因为要赶工导致机器的吵杂声没日没夜地响,塔吊上的射灯也照得四周二十四小时跟白天一样。
乔楠抱着子琦走在旁边,似乎为了配合她的步调,他故意走得很慢。
小子琦乖巧地趴在乔楠的肩头,眨着眼睛,偶尔好奇地张望一下。
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十几个老太太正手拿着大红扇子跳舞,搁摆在地上的录音机里放着:“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树下磕着瓜子聊天的大妈忽然眼尖地望过来,“小乔啊,你媳妇和孩子从老家过来看你啦?怎么不早说一声,大姐早上就帮你买些菜回来了!”
住在这里的邻居都很朴实热情,看到乔楠突然带了个女人和孩子回来,想到的自然是他的妻儿,哪里会往别处想?
苏凝雪却听得红了脸,她想要解释,乔楠却比她快了一步。
“谢谢你啊大姐,平日里你对我照顾就蛮多,怎么好再麻烦你?”
她转头看他,他抱着小子琦的姿势有些生硬,显然没抱过孩子,他对那位大姐说的话算是感谢,却也没有否认他跟她的关系,任由大家误会了。
她张了张嘴,然而一名胖乎乎的大婶已经拎了一把芹菜过来,塞进她空闲的手里,嗓音有点大:“小乔媳妇儿,中午炒个菜吃吧,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
筒子楼前有一口古井,四周布满了青苔。
此刻有不少居民蹲在那里边洗菜边唠家常,察觉到这边动静,纷纷转过头,看到乔楠和身边的苏凝雪还有孩子,立刻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们往围裙上擦了擦手,默契地都从自己洗干净的菜里分出一点递给苏凝雪,脸上也是纯良的笑:“凑合着还是能吃一顿的!”
“是呀,小乔一个大男人住,家里估计也没厨房,要是想烧菜就来我们家,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齐了,只要把你自个儿和菜带过来就成了!”
也有邻居发现小子琦身体不舒服,立刻围着趴在乔楠肩上恹恹的小子琦一顿关心,尤其发现她得了水痘后,非但没远离,反而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
“小乔啊,我家那死鬼刚好种了株芦荟,你过会儿来拿走,我家孩子上次出水痘,医生让喝芦荟根和姜熬出的汤,说出一身汗就好了!”
“这孩子怎么好像有点低热呢?你跟你媳妇睡觉时,是不是没注意孩子的保暖啊?快把孩子抱进去吧,别吹风,不然水痘可要严重了!”
在一群中年妇女的簇拥下,苏凝雪和乔楠被推进了筒子楼里,她的手里已经拿满了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家塞过来的。
小子琦好像从没被这么多人围着关心过,小脸颊虽然有些异常的红,但却还努力咧着小嘴,咯咯地笑着表达自己的好心情,在乔楠怀里上蹿下跳的。
她望着孩子愉快的表情和众位大婶热心帮忙的样子,终究没有拆穿她们的误会,在跟乔楠进屋前只是向她们礼貌地一一道谢。
进了乔楠的小屋子,她回过去关门时,还依稀听到外间的议论声——
“难怪我给小乔介绍对象他都忽悠我了,原来家里有个这么标致的小媳妇了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父女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的手扶着门沿,心跳因为这句话而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