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衍却松开了靳子琦,在床角坐下,仍然保持微笑,交叠的双腿,一条闲适地翘着,望着秦母的目光却有些咄咄逼人。
“阿姨,作为晚辈有些话我不好说,却又不吐不快。您说,我们该不该有双重标准?”
秦母望着他,眼神有些浑浊,却不知有没有听懂这过于深奥的话。
宋其衍却垂眸一笑,双手合拢做塔状放在床栏上,无视着宋之任正在极力克制的清晰,继续说:“我们该鼓励别人的男人在外生儿育女繁衍后代?要是自己的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就该把他阉了?”
“其衍!够了!”宋之任终于忍不住,低声喝止越来越放肆的宋其衍。
宋其衍不以为然,挑了挑俊眉,从床上站起,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床上的秦母眼神看不出焦点,就像是突然被凝固了的雕像,似乎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一点反应,秦远紧张地唤道:“妈!”
不见秦母有任何的反应,秦远凌厉的眼神射向好整以暇地站着的宋其衍。
“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我们父子之间的争论吓到你了。”
靳子琦着实有些佩服宋其衍,一句两句,句句带刺,字字玑珠,即便是这最后一句道歉,也是让人听了火冒三丈,丝毫听不出他道歉的诚意!
宋之任拄着拐杖站起来,身形已不如之前的平稳,想来被气得不轻。
他看向秦母,感叹了口气:“阿娟,今天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先告辞了,等你哪天愿意告诉我了,就来宋家找我,我等着你来。”
宋之任说完就转身要走,秦母却突然抬头望着他开了口。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姐姐和我那外甥的去向,好,我告诉你。”
秦母一句话,凛然的语调,病房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宋之任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不对劲,然而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秦母。
秦母停顿了片刻,才用那干涩的声音说出一句话:“她死了。”
“什么……”宋之任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下,声音也有些颤抖,也有些紧张,一双手捏紧了拐杖头,不敢相信地盯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秦母。
秦母轻咳一声,淡淡地补充:“三十一年前就死了,她来老家找到我后,没多久我们就一起搬了家,为了不让麻烦找上身,避开了所需要证件的交通工具,去了西南地区打工。”
她说着又看了眼无法从震惊中回神的宋之任:“过了一年,那里发生了大规模的地震,我们打工挣得钱不多,一直住在偏僻的地方,那天地震,山体崩塌,发生了泥石流,淹没了我们住的房子,当时她就在里面睡午觉。”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被泥石流淹没,一般只有一个结果——死。
宋之任的身形猛然一晃,往后踉跄一步,单手扶住了床栏,才避免了跌倒在地,他一手颤抖地捂着胸口,张着嘴大口地呼吸,脸色惨白无力。
靳子琦这才想起,貌似宋之任的心脏也并不是很好。
宋其衍却是冷眼旁观,没有一点要上去搀扶安慰宋之任的意思。
倒是病房门被“砰”地一声踹开,宋冉琴如一溜烟闯了进来,穿得贵气逼人,脚下虎虎生威,一进来就左顾右盼,一瞧见床上的秦母,眼底亮光乍现。
“二姨,你怎么住院了?我这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这么多年你们都去哪里了,害得我跟爸爸好找!”
宋冉琴抬头擦了擦根本没有的眼泪,也不去看秦母那呆滞的表情,握着秦母的手,就直奔主题:“对了二姨,怎么没看到我妈?你看我连衣服也没穿好,就急着跑过来见她,二姨,你要是不让我见上她一面我死活也不甘心啊!”
“死了。”秦母没有去看宋冉琴那讨好的嘴脸,只是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啊?”
宋冉琴茫然地眨眨眼,还没从“死了”两个字里明白过来,她又扭头看看脸色难看的宋之任,瞧瞧站在那面无表情的宋其衍,最后会看向秦母。
她在家一听到有个叫阿娟的老太太被送进医院,而她父亲急急忙忙地追去了,她立刻就丢了啃了一半的甘蔗披了外套就迅速地赶了过来。
阿娟?哪个阿娟?除了她老家那个连娟二姨还能有谁?
想到当初自己母亲和弟弟就是跟着二姨失踪的,宋冉琴抑制不住一颗澎湃的心!如今二姨找着了,那她的母亲和弟弟还会远吗?
所以,过于激动的宋冉琴没有听清秦母所说的那两个字。
她自认为虚心地柔声跟秦母说道:“二姨啊,你刚才说什么,我这耳朵啊,最近不太好使,能不能劳烦你再跟我说一遍,这一次我仔细听着。”
说完,就配合地把耳朵凑过去,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靥。
这弟弟找着了,以后宋家可不是宋其衍这只白眼狼说了算了!
秦母移动眼珠,瞅着喜出望外的宋冉琴,忽闪了下青光波动的眼,缓缓地再次说出了那两个字:“死了,你妈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宋冉琴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嘴角的笑也瞬间凝滞,样子有些滑稽。
她呆呆地转头,看了看床脚脸色青白的宋之任,再呆呆地转回来,盯着秦母:“你是说……你是说……我的母亲死了?还三十多年前就死了?!”
宋冉琴双手比划了几下,僵硬地比划,眼底惊喜的亮光逐渐褪蚀干净。
秦母望着宋冉琴失望震惊的脸色,点点头,轻叹:“死了。”
宋冉琴这个固执的女人,终于后知后觉,或者说不得不去强迫自己去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顿时浑身一软,两眼也发直。
死了……怎么就死了……她妈死了……那她怎么办?
宋冉琴就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吃穿用度太好导致血压和血糖过高,整个人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差点跌落在地。
她的嘴里嘀咕着,听不清楚,双眼有些无神,扶着床架缓缓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