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靳家别墅里的行家们,竟是如此欣赏自家的绣品,郑皓轩和赵晗如显然还是有些不为所动的模样,两人站在门外已有一段时间,却迟迟都没有瞧见韩芷蕙的身影。
他们的心里难免会觉得有些疑惑,而心里有此疑惑的人并不只是他们两个,靳昱便是另一个颇为疑惑的人,尽管他仍是在和几个客商谈着生意,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之上。
靳昱是最为清楚韩芷蕙究竟去了哪里的,原本是商量好了两人一起赴宴的,可快要上车的时候,韩芷蕙临时想起了还有东西要交给赵晗如,便开口让他先行离开,自己拿好了东西就会立即追上来,靳昱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瞧着时间已是距离商行交流会开始没有多久,便只能一个人先行赴宴,只是此刻的时间已是过了很久,她还是没有来,他难免会有一些心思。
莫非,想要拿东西是假,想要离开才是真吗?靳昱这么想着,脸上的神情渐渐有了几分异样,他知道她很想要离开,从他第一次表明了对她的心意,并且付诸于行动的那一刻,她就想要离开了,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可她还是对此颇为冷淡、排斥。
韩芷蕙会有这样的心思,其实也怨不得她,她是自己的侄女,如果没有这段过往,他们还会维持这层联系,是他无情地撕碎了这一切,并且还和她有了这段不清不楚的缘分。
如今,他想要放开她的手,给予她全部自由,而她也抓紧了这个机会,带着自己的东西,还有她的小曼妮,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这样的一个结局,其实说起来也挺好的。
谁都不会再拖累谁,谁都可以拥有美满的生活,对于他是这样,对于她也是如此,只是,在他还来不及去多想别的时候,韩芷蕙却牵着小曼妮的手,缓步朝着靳家别墅的方向而行。
等到两人真的出现在了这里的时候,靳昱只觉得说不出的惊讶,虽然他的脸上并不曾表露出什么情绪,可他所说的那句话语,却明显带出了他的思绪,道:“韩老板,你怎会来?”
韩芷蕙牵着小曼妮的手,站在别墅的正门口,先行看到的便是站在门口吹风的郑皓轩和赵晗如,脸上顿时有了些许愉悦的笑容,道:“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莫不是里面太吵太闹,你们两个想要说一些悄悄话,便偷偷地出来,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赵晗如瞧着今日的她穿了一件紫红色织锦旗袍,端庄优雅又不失高贵气质,不禁显得有些痴了,似是打趣地开了口,道:“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美丽的女子,莫不是天女下凡吧?”
韩芷蕙对此只是略微笑了笑,将她手里的一件绣着并蒂莲花图案的白色披巾,轻轻披在了赵晗如的肩上,瞧着她很是讶异的神色,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样式的具体构思,是来自于那日在郑家府邸里看到的一些体会。我想,这份礼物,你应该会很喜欢的。”
赵晗如低下头仔细瞧着披巾上的这几朵并蒂莲花,竟是运用刺绣的原理描绘出的,不禁显得很是欣喜,道:“自然是喜欢的。芷蕙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渐渐显得有些落寞,韩芷蕙明白她是担心自己才会那么说,道:“我自然是要来的,除了将这件披巾给你,也是想要告诉你,我已经全都放下了。”
赵晗如呢喃着她所说的这句话,心里的担忧也渐渐放了下来,她笑着牵起了此人的手,道:“那就好,能够放下是一件好事情,以后可要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照顾可爱的小曼妮。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带你看看我们商行的那幅绣品,也是我精心所绣的‘猫咪扑蝶'。”
别墅里的人听到这幅绣品竟是出自赵晗如之手,都表现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毕竟在他们的想法里,能够绣出如此精湛、富有创新的绣品,应该是一个有点年纪、有点阅历的女子,赵晗如的年纪明显不是很大,而且看她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想必也不会真的经历很多事情,为何她竟会拥有这样的刺绣技艺?他们显然是想不明白。
韩芷蕙对此也表露出了几分惊奇,牵着小曼妮的手,跟着赵晗如的步伐缓缓走了进去,当她瞧见了靳昱的时候,很有礼貌地对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道:“没有接到二爷的邀请,便自顾自地来此赴宴,希望二爷不要介意我的唐突之举。”
靳昱听出了她是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情绪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当是生意伙伴上的寒暄,笑着回应了她,道:“韩小姐能够大驾光临,是我的莫大荣幸,都说能够见到韩小姐一面,并且拥有一件韩小姐度身定制的旗袍,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正好今日有很多夫人陪同自己的先生一起来到这里,我也做一个顺水人情,求一份特殊的恩典。”
韩芷蕙听到他开口说的是这件事情,环视了一眼待在这里的夫人们,略显为难地叹息了一声,道:“二爷的面子,我自然是不敢不给的,只是这里的夫人那么多,而我的祥源记里,帮手却是明显不够的,如此一来,恐怕是不能满足每一位夫人的真正需求,时间也会相应加长的。”
她的神情里难得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拒绝之意,或许真是因为首屈一指的上海大富豪,靳昱诚心求着她的缘故,她这才勉强地答应了下来,不过祥源记的人手不够,是大多数人都知晓的事情,就在不久之前,祥源记的另一位裁缝小姐柏宁颇为离奇地香消玉殒。
如今的店里只剩下了韩芷蕙和迎接客人的小菊两人,如果说是人手不够,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大多数的夫人虽然久仰着韩芷蕙的大名,但对于她的手艺究竟如何,还是无法真正知晓全部的,加上在祥源记里定制出的一件旗袍,价格并不算特别便宜,一些夫人顾虑着自家夫君的感受,本能地有了拒绝之意,皆都表示不会定制所谓的旗袍。
说这些话的女子大多都来自东北一带,东北的女子大多豪迈不羁,并不喜欢这些花里花俏的东西,她们看中的皆是很实际的事物,故而对于用那么多钱只为去买一件衣服,显然是有些不理解的,她们会选择拒绝,也是因为她们穿的几率并不算太大,买回来也是当个摆设。
出身在江南一带,受着大家闺秀教育的夫人们也未必肯买这样一件衣服,东北的女子是嫌旗袍并不实用,但江南的女子却是嫌旗袍露的地方实在太多,难免是一种伤风败俗的认为。
这些夫人们有的是出生在晚清的这一时期,有的是她的娘亲有着最为传统的观念,待得她记事的那一刻,便毫无保留地对她灌输着与之相同的传统观念,如果当真是仔细去看,你还会发觉,那些女子走路的姿势竟是说不出的奇怪。
走路摇摇晃晃不说,还有点小碎步的腔调,怎么走都走不快,而她们对这种走路的姿势却没有半点觉得异样的情绪,相反还有一些沾沾自喜的心思,只因为这是所有女子都觉得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是所有男子都颇为喜欢的三寸金莲。
她们只需要看了从外面走过来的韩芷蕙和赵晗如一眼,心里便是有了一种本能的鄙夷,只因为她们的脚并不曾裹过,依旧是丑得不行的大脚,只有一点教养都没有的女子,才会拥有这般丑陋的大脚,再看着两人所穿的能够瞧见白皙胳膊的旗袍,便更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怒气。
在她们的认知里,一个女子的身体是不能给其他人随便看的,这份殊荣只能给予她们的夫君,然而这两人的做法,却是让所有人都瞧见了她们的胳膊,这难免是等同脱光了衣服,给那么多男人看,也难怪最初赵晗如走进来的时候,为何那么多男子会看得目不转睛。
真是两个不折不扣的妖精,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子,自然不要和两人同流合污,她们才不会欣然同意定制这样的旗袍呢,于是,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几乎没有一个人点头应允,即使真有那么一个人想要这么做,她的夫君也很是蛮横地将她拉了回去。
韩芷蕙对于她们的这等反应,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当她第一次接手祥源记的生意时,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她每天都会很难过,常常会一个人偷偷抹泪,原因并不是别的,正是一些女子的极不理解,她们并不理解旗袍真正的那份美,却一个劲地说着旗袍是邪物,是破坏一切美好事物的罪魁祸首,她们雇人将店铺毁得干干净净,将店里的布匹撕得粉碎。
还会有更为严重的事情发生吗?韩芷蕙只觉得自己经历了太多太多,早已是有些记不太清了,她看着深受其害的赵晗如,只是莫名地会有一些愧疚之情,正当她还想要说一些抱歉的话,却发现赵晗如竟忽然笑了起来,她露着最为冷淡的笑容,脸上也渐渐有了真正冷漠的情绪,道:“各位夫人,你们想够了吗?若是想够了,换我来说几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