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两天,唐堇两日内未出府去,甚至不止如此,连主院都没踏出半步过。完颜亮一直陪在他身边,几乎形影不离。他渐渐地想出院走走,但见身旁那人似乎没这心思,便许久不提,只偶尔往院落外望一望。
约莫这一日的傍晚时候,两人刚用过晚饭,完颜亮看他精神不错,总算主动开口问道:“想出去?”
“嗯,”唐堇当即点了点头,眸光亮亮地抬头看他,回道,“想去花园里走一走,这两日一直待在院里。”
他说这话时还没想到别的什么,完颜亮却是自问话起便想到了仍在府中的秦眉莞,不禁心下烦躁。
然而想来想去,那位小姐从来不愿主动离开的,总不能秦眉莞一日不走,唐堇便一日不出庭院。况且自己陪在身边,应当也出不了什么问题,说到底秦眉莞不过一介女流,他防得是有几分太过了。
思及此,完颜亮不再有所顾忌,牵着唐堇的手心情极好地逛出去。
不知是事有巧合,还是秦眉莞从侍女口里听得消息,完颜亮二人果然还是在花园里遇见了她。
秦眉莞早一步看见他们,竟只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待到两人注意到她时,心平气和地福身示意,颇有一袭大家闺秀的风范。
秦眉莞转身离去时,唐堇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完颜亮,问道:“是你的那位表妹吧?看起来并不难以相处,人也很漂亮……”
完颜亮沉吟着颔首,心中疑惑于秦眉莞不同往日的举止。片刻后也不做多想,只管继续防着她,带着唐堇继续向前面逛去。
这人当时不曾深究这之中的怪异之处,更不知就在第二日之后,秦眉莞便终于不再安分了。
正是翌日清晨时,一位侍女将银耳羹送入寝房中来。小巧盅底压着一纸字条,唐堇展开看过,不禁目露诧异之色。
他偏头望向正将完颜亮挡在其后的宽扇屏风,暗自将那张字条藏入衣襟中。
——纸条上书“情毒”二字,似有什么东西正欲敲碎他埋在心底的深深疑惑……
“怎么了?”
屏风后的人走了出来,完颜亮行到桌边时,看见唐堇正在执着瓷勺发呆走神,俯身自身后拥他,瞧一眼那盅银耳,又问道:“今日这汤味道不对?”
唐堇回神,轻轻摇了摇头。
完颜亮弯唇低笑,捉着他的手舀起半勺喂进自己嘴里,尝了尝仿佛自问自答道:“嗯,味道挺好。”
唐堇不由笑出来,随之压下胸膛里的不安心跳,脑中尚未成型的念头仅仅是一个猜想而已,他暂且不愿告诉这人,因此一律遮掩住。
完颜亮不明其里,但见他变得愉快,总算放心坐到旁边去,好好陪他吃一顿早饭。
看似气氛安好,然而衣襟里的字条仿佛尖锐又沉重,一直发热发烫,烙得唐堇备感煎熬,且至此之后的半日之间,他都显出几分心不在焉的模样来,脑里暗暗猜想着字条来源。
其实此问不难,完颜府先前风平浪静,唐堇来此虽然仅有半月时间,但日子过得安安稳稳,从来未遇上什么大的风波。而如今府中忽然来了一人,昨日遥遥一面,转眼他便收到了这沉甸甸的两字,字迹轻盈秀丽,不难猜得出自何人之手。
唐堇知道自己该去找谁,但身旁之人整日相伴,令他寻不到独自离开主院的机会,无奈只能静心等着。
事有巧合,约莫午时三刻时分,麟州城北的一间赌坊有人生事砸场。
唐堇侧躺在榻上午眠,听着廊外白萍刻意压低的话语声,未睁眼起来。
对话听得不是十分清楚,只知片刻之后完颜亮便回来房中,放轻动作往他身上覆了一张薄薄软毯,随后又匆匆离去,没再传来人声。
唐堇慢慢捏住温暖毯子,翻身下榻,独自向外行去。
完颜府中的翡院在与主院相隔的花园另一侧,院里清净,似乎刻意支走了一众仆从,唐堇踏足进去,竟半个人影也没见着。想来那位小姐多半已在等着,他便也不多迟疑,径直去往院中寝房。
房内女子就坐在外堂,手执小镜为自己细细描眉,听得足音露出嫣然笑容,停下手中动作转首望向门槛处。
唐堇跨入门后便不再向前,迎着她的眼神,对她颔首示意。
秦眉莞勾起嘴角,又继续画那一双柳眉,嘴里愉快说道:“我还怕你这时候不知过来寻我,倒不比我以为得蠢钝。”
话里嘲讽之意明显,唐堇却不甚在意,摇了摇头直言道:“不知阿亮何时会回来,表小姐不妨早些将话说完。”
秦眉莞侧眸瞥了他一眼,目光中的嫉恨一闪而过,漠然笑道:“阿亮……你叫得好亲热。但他为何出府你却猜不到吗?我能想办法让他出去,便也能想办法拖得久些。”
唐堇怔然,这才明白过来,还以为当真如此巧合,没想到是眼前女子有意为之罢了。于是也不再开口催她解释,只等她自己讲下去。
秦眉莞不理他,等到细致化好妆容才搁下手中物,抬头起身,本就姣好的面容修饰得愈发精致,眉间傲气更盛,走近来捏着唐堇的手腕,带他坐到椅上,垂首盯了他一阵,少顷,竟开口给他讲起旧事。
“我与表哥打小相识,可谓青梅竹马。我自懂事起便倾心于他,十数年来认准一人,非君不嫁……”秦眉莞说着,长长指甲从唐堇面上轻轻缓缓地划过,恨恨地笑了几声,语气轻飘飘又道。
“我知道表哥心中没我,但仍然不愿放手。世上招数千千万,我总有办法让他动心……可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哪里都不如我,竟也敢捷足先登。”
唐堇闻着极近的香粉味,蹙了蹙眉,挡开她的手。
“明明身为男子,却像妇人一样嫁给别人,你心里滋味难受不难受?”